第五十八章 大褲
起初，大褲叫三馬大褲。後來，走馬燈似的換：普桑大褲、2000大褲、帕薩特大褲、奔馳大褲。人們記憶裏剛有了點痕跡，就變了，於是人們就直呼其為大褲。
之所以稱其大褲，是因為無論春夏秋冬，他都穿一件厚厚的、肥肥的、黑色的燈芯絨褲子。
三馬車一停，大褲就急火火地給人家卸貨，然後滿臉大汗地坐在三馬車上，收客戶的錢。到了飯點時，客戶留他喝酒，他說：“隻穿一條褲子，不運動著，會冷！”
有一天，下著春雨。半夜三更時，自來屯老萬的門市響起了很急的砸門聲。老萬開了門，是大褲。隻見大褲那條大褲上布滿了泥漿，上身是落湯雞模樣。相反的是，大褲懷裏抱著的一袋化肥卻是幹爽爽的，那塊裹化肥的塑料布也被大褲的大褲拭去了雨點。
大褲懷著滿臉的歉意說：“下午送貨時，把一袋印了半邊廠名的化肥誤給了你。”
老萬很吃驚，“這算什麼，你又不會印袋子，更不會出化肥。”
大褲鄭重其事地說：“從我手裏出去的東西，就是我的錯。”
老萬說：“天太冷了，你那條大褲頂得住嗎？”
大褲說：“路上還要下來推車呢，一條大褲正好耍得過來。”
老萬看著大褲消失在細雨中，這時，老萬聽到遠遠的某個地方好像傳來了公雞的啼叫聲。
大褲買了縣城第一輛私家普桑。大褲在前麵開，後麵跟著裝貨的大車。雖然有了普桑，人們還是能看到那條大褲在貨車前風風火火地晃。
忙完後，大褲就坐在普桑裏收錢。就是在三角債風行的時候，大褲也照收不誤。
之後，大褲走馬燈似的換了桑塔納2000、帕薩特、奔馳。
直到大褲成了奔馳大褲後，人們才知道他隻穿一條大褲的原因。
大褲叫三馬大褲前，大褲有明顯的諷刺意味。“個體戶”不再是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他在工商局對門租了一間房，既是住處，又做倉庫，又當門麵。賣些日用雜品、水果什麼的。後來，縣城流行起一種“藍襠褲”，就是用一種最廉價的藍布，最節省布的套裁法，最不精心的工藝做出的褲子，大批量地傾銷到中國邊遠的省份。大褲也加入了銷售大軍，第一個闖蕩的目標是滿洲裏。四處奔波，饑一頓飽一頓。在一家礦山招待所裏，大褲病倒了。高燒、頭痛、惡心，幸虧遇到了一個老鄉，得到了照顧，才漸漸能夠起床。推銷完全部衣服，就往回趕。在加格達奇車站附近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一個曾經與他討價還價的中年男子，穿一條藍色的褲子。大褲一眼就看出，那褲子是出自自己手中的貨，後襠已經開了縫，可這漢子卻渾然不覺，正在與身邊的人津津有味地談著什麼。大褲想趕緊走開。這時，一隻大狗叫著撲向大褲。一隻狗叫，又引來了一群狗。眾狗一旦集結成群，囂張之氣陡增，再加上攻擊目標的奮力反抗，更刺激了他們的瘋狂。一隻隻張著大嘴猛撲上來。
當大褲衝出狗的包圍時，看到幾隻狗的主人都穿著出自他手的藍褲子，而且後襠都開了縫。可是他們卻嗬斥著自己的狗，善意地讓他快快進站。
上了火車，大褲看不到那些善意的臉頰了，可是他的眼前總也拂不去那些開了後襠的藍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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