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顆子彈
天破曉，沒有一絲風。持續了一夜的牛毛細雨，沒有半點歇息的意思。
緊靠著剛剛泛起綠意的河岸，有一低矮的土屋。臨河打開的小窗裏，飄出一串小調：“一場春雨一場暖，十場春雨就換單。”這小調同纏綿的春雨和弦出一支歡快的小夜曲。
女人盤坐在炕上，卷煙。炕桌上，小油燈猛然跳起一串高高的火舌。女人的心，頓時一沉，慌忙收拾起給男人卷好的一盒紙煙，抬起那雙熬得紅腫的眼睛，吹滅小油燈。屋內由紅而青白。
忽然，女人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五花大綁的漢子，被一幫人押著。他們是槍彈奇缺的縣大隊，準備拂曉端掉日本鬼子的炮樓。
這個漢子將被處決。
漢子很後悔：不該用子彈換那人的一盒煙。他不會忘記那一幕。昨天下午，他正在街上執行任務，煙癮上來了，身上沒帶分文。他下意識地拿出一顆最寶貴的子彈換了煙。他想第二天在家裏拿來錢再把子彈贖回來。他急不可耐地抽出一支，點上，吸了一口，渾身頓時清爽了許多。突然，他的眼睛直了：大隊長瞪著眼站在他的麵前……軍法如山。大隊長和眾人一商量，決定用一顆子彈。
漢子說：“省下這顆子彈，還是用刀吧！”
隊伍迎麵的雨簾裏，走出一個憔悴的女人。當她努力看清被綁的漢子後，心霎時變成一團亂麻，她不知怎麼來到大隊長跟前，跪下說：弟弟，你可就我這一個姐姐呀！”眼中含著一種渴望的火。
大隊長的眼睛濕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們的父母都死在鬼子的槍下，現在他和姐姐相依為命。
女人把一盒紙煙擺放在漢子麵前。漢子拿了一支。大隊長劃了火，給漢子點上。女人的眼淚斷線珍珠般落在煙盒上，伴著漸大的雨點。
漢子用手護著煙，不讓淚水與雨水打濕，說：“用這些煙去贖回那顆子彈吧。”然後，突然把另一隻手的煙掐滅，拿過刀，捅進了自己的胸口……女人端著那盒被雨水淚水血水淋濕的煙，目送著隊伍消失在雨中。
然後，緩緩低下頭，看著血泊中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