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牛伯
麥香像釀好的烈酒,散發著濃濃的芳香。夕陽醉酒佬般沉到山背後去了。原野暗下來了。
牛伯還不停地割著麥子。他既不姓牛,也不屬牛,怎麼會被人們稱作牛伯呢?兩口人,十來畝地全靠他一人,他得抓緊幹。白粗布褂子像是被水泡過,黑褲腰也給汗濕透了,好難受。他想,要是有個幫手就好了。這樣,他想起鄰居,那個走路如刮風般的寡婦,和現在正要高考的養子。
那女人改嫁走了,那麼這真是自己被耍了。見鬼,誰要抱著那心思不是娘養的。
還是六七年前,她死了男人。一個女人拖著一堆孩子過日子不易呀。於是,挑水砍柴、犁耙壓播,他常常幫著那女人。
有一次,獨眼悄悄地問他,“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你同那女人。”
“沒怎麼。”
獨眼不相信地望著他,“沒怎麼,你拉幫套那麼大勁?”
第二天,他給她泥房子。晚上,那女人給他燙了一壺酒。吃了飯,他下炕,拔上鞋要走。女人突然攔住他說:“大哥,你就別走了吧,讓你整天替俺受累,俺也沒的報答你……”他的欲火一下子躥起來。四十多歲了,他還沒嚐到過女人是什麼味,他兩隻大手抓住了女人的肩膀。
那女人顫抖著,眼裏含著淚……他驚醒了,推開她,“你還年輕,找個好人家。”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然,他不會知道,後窗有一隻眼睛自外麵往裏窺探。轉過天,傻牛”的綽號就傳出來了。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很傻。就拿自己拾的那個養子來說吧,獨眼不止一次地勸說過他,“你拾兒子圖啥?就是上大學遠走高飛嗎?!”
他總是笑笑,並不說什麼。
還有嘲笑他的,“你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這麼傻牛。”
兒子上高中住校,原說過麥收要回來,可他卻不同意,“不行,快考了!”可他心裏又希望兒子回來,要是兒子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他該多高興呀。
割完這塊地時,已經過夜很久了,他躺在麥個子上睡著了。
終於,他兒子考上了大學。去了北京,卻一連四個月沒來一封信。
別人又嘲笑他傻牛,他會挺挺脖子說:“我壓根兒就沒讓他知恩。”
過了幾天,北京來了一封信。他求村裏的小學教員給讀讀:爸爸,前些日子我得病住了院,怕你擔心,所以好幾個月沒給你寫信。我給你寄去皮襖一件,這是我用一篇論文的稿費買的……”
頓時,兩行熱淚,從牛伯的眼裏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