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淳樸
從省城來了幾個人，到我的老家考察山歌。我的老家在大山裏，三衝十八寨，人人愛唱山歌，素有“山歌之鄉”的美譽。領導讓我陪省城來的考察小組，到山寨裏訪問歌手。
我母親就是遠近聞名的歌手，自然成了訪問對象。母親毫不怯場，落落大方地唱了許多山歌給省城來的朋友聽。唱完山歌已是中午，我安排考察小組在家裏吃飯。母親要去山下買肉，來回得走一個鍾頭，考察組的趙主任說：“不必買肉了，山裏的青菜最好，綠色食品，難得吃一回。”
見趙主任反對，母親就不去買肉了，但還是殺了一隻土雞，招待省城來的客人。母親臨時充當服務員，親自給客人盛飯，盛好飯，再端出山裏人自釀的土酒，一一給客人斟滿。
趙主任邊喝邊稱讚：“好純的酒啊！就像你們山裏人的品格。”
酒足飯飽後，我們要去另一個山寨訪問歌手。出門時，趙主任說：
“大娘，你真是太淳樸了。”
趙主任為什麼一再誇母親淳樸呢？我忍不住問：“趙主任，我跟我媽生活了二十多年，都不覺得她淳樸，你怎麼一見麵就老是誇她淳樸？”
趙主任哈哈大笑：“你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母親插嘴問：“你們說啥呀？”
“媽，趙主任誇你淳樸。”
“啥叫淳樸？”母親還是不懂。
我請趙主任說詳細點，母親到底淳樸在哪裏。趙主任乘著幾分酒意說：大娘淳樸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她先給我們盛飯，後給我們斟酒。”
我越聽越糊塗了：“盛飯斟酒跟淳樸有什麼關係？”
趙主任噴出一口濃濃的酒氣：“吃飯喝酒是大有講究的，必須先上酒，後上飯。如果先上飯，會讓客人誤以為你要用飯先填飽他的肚子，舍不得讓他多喝酒。大娘可不管這些禮節，偏來個先上飯後上酒，這就是淳樸啊！”
母親的臉一下子沉下來：“你說的淳樸，原來是沒禮貌呀！”
母親是個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人，我擔心她節外生枝，就催趙主任快點走。可是來不及了，母親一步跨過來，向趙主任伸出粗壯的手掌：
“我還有更淳樸的呢。拿錢來：雞40元，酒20元，青菜3元，柴火1元5角。”
趙主任張開嘴巴，卻沒有聲音，他被母親的淳樸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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