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一次抱母親
母親病了，住在醫院裏，我們兄弟姐妹輪流去守護她。輪到我守護母親那天，護士進來換床單，叫母親起來。
母親病得不輕，轉身下床都很吃力。我趕緊說：“媽，你別動，我來抱你。”
我左手攬住母親的脖子，右手攬住母親的腿彎，使勁一抱。沒想到母親輕輕的，我用力過猛，差點仰麵摔倒。
護士在後麵扶了我一下，責怪說：“你使那麼大勁幹什麼？”
我說：“我沒想到我媽這麼輕？”
護士問：“你以為你媽有多重？”
我說：“我以為我媽最少有一百斤重。”
護士撲哧一聲笑了：“你媽這麼矮小，別說病成這樣，就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我猜她也到不了九十斤。”
母親說：“這位醫生真有眼力，我這一生，最重的時候隻有八十九斤。”
母親竟然這麼輕，我心裏很難過。護士卻取笑我：“虧你和你媽生活了幾十年，眼力這麼差。”
我鄭重地說：“如果你跟我媽生活幾十年，你也會看不準的。”
護士問：“為什麼？”
我望著母親瘦小的臉，動情地說：“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總是手裏拉著我，背上背著妹妹，肩上挑著重擔子翻山越嶺。這樣年複一年，直到我們長大。我們長大後，可以幹活了，但每逢有重擔，母親總是叫我們放下，讓她來挑。我一直以為母親力大無窮，沒想到她是用八十多斤的身體，去承受那麼多重擔。”
護士向母親豎起大拇指稱讚：“大媽，你真了不起。”
母親笑一笑：“提那些事幹什麼？哪個母親不是這樣過來的？”
護士把舊床單拿走，鋪上新床單，又很仔細地把邊邊角角拉平，然後回頭吩咐我：“把大媽放下吧，輕一點。”
我突發奇想地說：“媽，你把我從小抱到大，我還沒有好好抱過你一回呢。讓我抱你入睡吧。”
母親說：“快把我放下，別讓人笑話。”
護士說：“大媽，你就讓他抱一回吧。”母親這才不做聲。
我坐在床沿上，把母親抱在懷裏，就像小時候母親無數次抱我那樣。為了讓母親容易入睡，我將她輕輕搖動。護士不忍離去，坐在椅子上看我抱母親。
母親閉上了眼睛，我以為她睡著了，準備把她放到床上去。可是，我忽然看見，有兩行淚水，從母親的眼裏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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