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挾(1 / 2)

飯莊隻剩寶珠一個人,掩了店門,廚房裏有現成的各式涼菜,醬牛肉醃漬竹筍臘腸板鴨一應俱全。

寶珠沒有常師傅的手藝,試了幾回,始終沒法子把牛肉切得薄如蟬翼,熏雞臘鴨撕碎了就一堆,常師傅平時做這道菜都是碼成展翅欲飛的摸樣,外皮嚴絲合縫,乍一看就像是整隻端上來般,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索性隨便切了幾盤,又燙了酒擺在八仙桌上。

天色暗了下來,寶珠點著了門口的羊角燈,放上大紅宮紗罩子,靜靜的坐在桌前。

外麵傳來腳步聲,吱呀一陣輕響,周仕顯推門進來,看看一桌的菜問道:

“怎麼?鴻門宴?”

寶珠站起來引他入座,“是請罪宴,周安呢?讓他也進來候著吧,外麵怪冷的。”

“我一個人過來的。”

桌上六盤都是冷碟涼菜,周仕顯坐下,盯著看了兩眼,拿起筷子挑了一片牛肉嘲笑道:“這也叫燈影牛肉?快趕上樹皮厚了,常師傅的手藝什麼時候成這樣了?”

寶珠手持酒壺繞到周仕顯跟前,把酒杯斟滿,“都是我自己弄得,你別嫌棄。”

周仕顯輕笑,將牛肉放進嘴裏。

寶珠坐下舉起杯,“周少爺,昨天我的話說的過頭了,給你陪個不是,我先幹為敬。”說完一揚脖,將整杯酒一口喝光。

周仕顯沒多猶豫,端起酒也一口見底,“想通了?”

寶珠放下酒杯:“哪這麼容易就想得通?不過是為我昨天的態度道歉罷了,坦白說,我的確是瞞報了,可是我不明白少報了幾兩銀子又有什麼關係?據我所知鎮上的大鋪子沒有一家不是這樣做的,就說你的慶源樓吧,難道就幹幹淨淨的?”

周仕顯搖搖頭剛要開口,寶珠又攔住,“別跟我說大道理,我坦白了也要聽你實話。”

周仕顯給自己又斟上一杯酒,“往常你要這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如今卻形勢不同,自我大曆開國幾十年來一直太平盛世,可是各府士兵竟達三十萬之眾,朝中武將也占據大半官職,俸祿也比同品級文官更要高出許多,軍需花費龐大才致使國庫空虛,長此以往,會動搖國之根本……”

寶珠氣結打斷:“周仕顯,都說不要講大道理了,你怎麼還是這番話!我一介貧民,開個小店省幾個小錢,難道我是那撼大樹的螻蟻?也動搖國之根本啦?你能不能說點實際的?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周仕顯白了寶珠一眼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來你這兒吃飯的將士鋪張成風,軍中夥食供給也多有浪費。各地方官員早就上書要求削減軍資遣兵歸田,朝中武將隻圖一己之私極力反對,拓跋野心勃勃,朝廷竟無錢出兵攻打,隻有向百姓強行征糧和增加賦稅一條路可走,你說這和你有沒有關係?”

寶珠猜測道:“所以呢?你讓我照實報稅就是作為他們鋪張的證據向朝廷告狀?”

周仕顯頓了下,“我隻六品司庫,還沒上書資格,我父親與恩師終日憂慮,我不過是盡一點綿薄之力替他門分憂罷了。”

寶珠冷笑:“你替你父親和恩師分憂就要拉著我墊背?我若是將賬冊承上,來吃飯的武將中哪個記恨我,隨手殺了我泄憤怎麼辦?”

周仕顯皺眉:“你怎麼顛倒黑白?照實納稅本來就是你的本分,縣衙隻會將繳稅存根承上,不會牽扯到你分毫。再說這個又不是什麼實質的證據,隻不過是借機向朝廷承述軍中奢靡之風罷了,又怎麼會招惹報複呢?”

“既然不是實質的短處,你從別處下手好了,我可不想招惹麻煩”

“如果我一定要你這麼做呢?”

寶珠嗤之以鼻:“你不用嚇唬我,漏稅而已,就算你告到縣衙,也不過就是補交稅銀,頂多再交幾個罰金罷了。”

周仕顯冷哼:“那是從輕處罰,從重的話……坐牢也可,你不會忘記衛守業坐牢時自己都幹過什麼吧?”

寶珠微怔了下,盯著周仕顯,下意識將衣袖裏的錦盒又攥緊了些。

好半天,才見寶珠長歎一聲垮下臉,委屈的瞥了眼周仕顯,小聲嘟囔道:“你……讓我再想想。”

周仕顯隨即也緩和了臉色,“不著急,我容你時間慢慢想,能想得通就好。做事要顧全大局,別一味隻圖私利。”

寶珠到櫃台重新添了酒給周仕顯斟上,沒好氣說道:“是,多謝周少爺教誨。”

周仕顯見寶珠雖語氣仍不善,但終究還是妥協的意思,頓時覺得心情舒暢了幾分,搖頭笑笑也不計較,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寶珠殷勤招呼,又連著添了幾杯。

不多時,周仕顯麵色有些微紅,不耐煩的扯了扯領口,“把酒壺拿出來吧,你這店裏熱氣足,沒的再喝燙酒,去把窗戶都敞開。”

寶珠應了聲,慢吞吞的把酒壺從熱水裏拿了出來,站起身要去開窗戶,繞過桌子經過周仕顯跟前時,突然被他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