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七年,三月十八,宜祭祀,婚嫁。
風離島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整個島上的族人都在為這對即將成婚的新人祈願祝福。一個是族中年輕有為一表人才的大師兄楚聞笛,一個是花容月貌的族長之女方溶月,一對璧人,共結連理,世上還有比這更美滿的事嗎?
佳偶天成,羨煞旁人。
不過,有個人的名字,今天成了禁忌。大家把酒言歡,絕口不提。卻隱隱的都有些擔憂。
楚聞笛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麵,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結尾。他時不時會回頭看一下身後的大紅花轎,濃眉緊蹙,不敢有絲毫鬆懈。
一路上平安無事,直到賓客落座,及時已到,剛剛一拜天地。門外響起一聲刺耳的笑聲:“我來晚了——”
眾人朝外望去,隻見一個穿著利落的青色短衫的女子出現在門外。仿佛一抹綠色的山茶讓人眼前一亮。她眉若青山,眸若秋水,蝶翅般的睫毛微微一顫,一滴淚從眼眶裏落了下來。
“碧珠。”楚聞笛往前走了一步,臉色蒼白異常,這一聲不知是驚訝還是害怕?
曾幾何時,這個男人在花前月下,抱著她指天誓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多少個夜晚,他帶她看星星賞月亮,抓螢火蟲,唱最纏綿的情歌。
他說,這輩子,我楚聞笛,這輩子非卿不娶。
她的眼睛像含著星光,她說,我袁碧珠,這輩子非君不嫁。
可惜,一輩子太短了,連一年都不到。
那女子眼波一橫,破涕為笑:“恭喜楚師兄,恭喜方師姐,我是來討杯喜酒。”
楚聞笛不知她要做什麼,想起以往,一時竟不知如何到下這杯喜酒。
“能得到師妹的祝福,我和楚大哥總算是安心了。”方溶月已掀開蓋頭,拿了杯喜酒過來。她親昵的挽住楚聞笛的手,把酒交給他,“楚大哥,你該謝謝師妹,若不是她放手,如何能成就我們這段美好姻緣。”
楚聞笛穿著大紅喜袍,一步一步走向袁碧珠。在兩步遠的距離停下,他顫聲道:“碧珠,這輩子是我有負於你。隻是,緣分之事,莫要強求。”
“我早就忘了。”袁碧珠勾起嘴笑,笑的恰到好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雙手把杯子遞還給他。楚聞笛有些怔忪,他沒想到她既不鬧事,也不來搶親,隻是簡簡單單喝杯喜酒。袁碧珠湊過臉:“你是不是覺得特別不是滋味,我應該痛哭流涕,傷心欲絕,大鬧婚禮,無論你怎麼羞辱,我都要表現的死纏爛打,癡心不悔,這樣才符合你對我的定位,才能證明你是多麼優秀。”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其實是來告訴你,你在我心裏,一文不值。”說罷,傲然轉身,大笑而去。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心有多痛。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楚聞笛望著她嬴弱孤獨的背影,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方溶月在屋內叫了他兩聲,他才回過神,急忙招呼司儀繼續婚禮。
袁碧珠走到城中的西泠橋,仍然能聽到方家喜慶的聲音。城中大部分人都去族長家中喝喜酒去了,原本熙攘的小城也變得冷冷清清。袁碧珠站在橋上,呆呆的望著水中的倒影,心中五味陳雜。
她九歲被族長帶入風離島,成了這個部族的一份子。可是,族中的祭祀,族人的會議她總是被排擠在外。十年了,外人看來她已經融入了這個家族,而事實上,別人從來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
她曾試圖了解自己是誰,來自哪裏?可是,她九歲前的記憶很模糊,隻有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帶她回來的族長,一直對她的身世諱莫如深。她問的急了,他便把她關在柴房,餓上三天。她所有的乖覺和隱忍都是在那時候學會的。乖乖聽話,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時候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