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言的騾子
冬日黃昏，太陽像個霜打的柿子，軟蔫蔫地落下了。可那時辰，萬順大叔正起勁地趕著他的騾子，從村東的水泥製板廠又拉來滿當當的一車水泥板子，精神抖擻地奔著這邊公路來了。他的兒子，一個長出小黑胡子、個頭比萬順大叔還要高出一頭的大小夥子，這陣子，可能還在為剛才與父親的爭執而不快。他遠遠地跟在後麵，好像前麵的車和車上的水泥板子，與他無關。
萬順大叔看兒子那副熊樣，不想答理他。萬順大叔想拉完這一趟，返回來再跑一趟。可兒子不那樣想，兒子想拉完這一趟，就收工回家。
晚飯後，他和西巷的三華子約好，要去城關找他們朋友玩。
可父親不讓，父親說：“今晚得把九更家的樓板送齊了。”
兒子說：“明天再送不行嗎？”
父親說：“明天還有吉慶家的、小套家的等著哩！”
小村臘月，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好多人家都選這個時候蓋新房。萬順大叔為了攬下這送樓板的差事，專門在水泥製板廠請了酒席。
這陣子正忙得不可開交，他巴不得眼前的騾子能變成一匹馬，一匹能多拉快跑的駿馬才好哩！可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正好與老子的想法相反。
那小兔崽子，從小到大，一天力氣活沒幹過，整天當個寶貝一樣疼著他，慣著他，把他慣壞了！而今，幹什麼都沒有長進，見天就知道和三華子夥在一起四處瘋玩。
萬順大叔不想跟他囉唆，套上騾子，如同身邊沒有那個兒子一樣，憤憤然地趕著車，前頭走了。兒子看父親拿他無所謂，他本不想跟父親走，可也不敢離去，就那麼很無奈的樣子，跟在父親後麵，如同無事人似的。
眼看，前麵就是村路與公路的交叉口。那兒，有一個看似很不起眼的陡坡。但，裝滿水泥板子的騾子車爬上去很不容易，尤其是公路上澆灌了水泥板道以後，明顯高於那條橫向而來的鄉間土道。
好在，萬順大叔的騾子爬過這個陡坡，知道在什麼時候加勁，什麼時候瞪起眼來爬坡。萬順大叔也相信他這老夥計有那個能耐。但他，在騾子加速的那一刻，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瞥了兒子一眼，萬順大叔想讓兒子快點趕過來，在後麵用力推一把，看兒子那副酸巴拉幾的熊樣，萬順大叔氣不打一處來！他一咬牙，揚起鞭子，“嘎嘎”兩聲空響，給了騾子一個爬坡的信號，那騾子立馬豎起耳朵，蹄下生風，揚起一片煙塵。
萬順大叔在那煙塵中，隨之弓下腰，一把拽住車欄左邊的護欄，瞪圓了眼睛，與騾子奮力衝向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