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跑電
縣供電局的老顧被抽調到後山村去扶貧。村支書老胡為他收拾住房。老顧提著行李站在門口，看村支書黑咕隆咚地在屋裏瞎摸騰，他便單手提行李，走近門裏，去門後摸燈繩，摸了半天，也沒找到開關，老顧便問：“開關呢？”
村支書老胡沒有吱聲。
老顧說：“這屋裏沒扯電燈？”
老胡仍舊沒有吱聲。
回頭，等村支書老胡把屋裏亂放的破舊鑼鼓、發了黑的紅旗什麼的，一股腦兒地堆到牆角，拍打著衣袖迎麵出來時，老顧又說：“這屋裏怎麼沒扯電燈？”
胡支書笑著說：“這事情，就靠你啦！”
老顧愕然！頓時想起來，後山村至今還沒有架上高壓電。
當天晚上，村支書老胡領老顧到家中喝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老胡又說起架電的事。老顧趁著酒勁，竟然忘了自己在縣供電局混了幾十年至今還不官不長，拍著胸脯作保證，說：“這件事，包在我老顧的身上啦！”
胡支書嘴上說：“那可真是太感謝你啦！”可他心裏有數，深知這架電的事，不是哪個人一兩句話能辦成的。原因是後山村太偏僻，加上人口又少，好多鄉裏、縣裏的領導，翻山越嶺地來看過，都表示同意，都沒有把村裏的用電問題給解決了。
胡支書故意套老顧的話說：“你隻管牽線搭橋，具體出多少錢，我們村裏再想辦法。”其實，村裏若是能拿出這筆錢，又何苦等他老顧來。
縣供電局來蹲點的老顧呢，他還真認起真來，幾次回縣城，家門未入，先去找科長、局長、縣長。盡管沒跑出個啥名堂，可他跑來了胡支書和後山村人的滿腔希望。
胡支書看老顧是供電局的，聽他說有希望，就認為有希望。見天揣瓶“湯溝”酒，或用草紙包些油炸花生米、豬耳朵幹什麼，來找老顧喝兩盅。隔三岔五還派人送去雞蛋、小青菜，供老顧熬湯吃煎餅。十天半月，考慮到老顧要回縣城的小家時，胡支書還千方百計地為他準備點雞呀鴨的山貨帶上。
這一來，老顧思想上有了壓力。
老顧再回縣裏時，幹脆把村裏給他的東西直接帶到科長、局長、縣長家去說架電的事。可說來說去，效果並不是太明顯。
老顧耐不住了，有幾次回縣城時，在局長、縣長家裏纏到深更半夜，就差沒被往外攆了，可架電的事，始終沒有著落。其間，那難堪的滋味，能對誰講？萬般滋味，隻有他老顧一個人知道。可老顧一旦回到後山村，總是說：“有希望。”
轉眼，小半年過去了。老顧為期六個月的扶貧工作就要結束了。可架電的事，還是沒跑出半點眉目。
這天傍晚，村支書老胡又揣兩兜子雞蛋來了。老顧卻怎麼也不肯再收下，反而拿出幾百塊錢要交給胡支書。
老顧說：“這小半年，我吃了你們不少山貨！”言外之意，他想付村裏的山貨錢。
胡支書哪能收呢？兩個人如同打架一樣，你給我推，推讓到最後，老顧終於說：“這架電的事，怕是沒有指望了！”
說這話的時候，老顧自個先把臉轉向一邊了。
胡支書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顧，好半天，一句話沒講。
末了，胡支書木木嘰嘰地摸出煙卷，自個點一支，竟忘了扔一支給眼前的老顧。
轉天，老顧離開後山村的時候，胡支書沒來送他，後山村裏好些人都沒來送他，老顧獨自扛著行李卷，悄無聲息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