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到這裏來了，雖然它們就在我的周圍，而且我也知道，它們永遠就在我的周圍。也許正因為這樣，每年，我幾乎看不見它們的存在，隻看到田邊的樹和野草叢裏的花。
金木水火土，再加上日月流轉，這就是我們先人的智慧和生活。這一塊新翻的土地，比什麼都古老，卻年年展露著誘人的芳香。
站在剛剛犁開的泥土上，我想起了商鞅和那些更遙遠的“井田”，以及他之後的那些殺伐征戰。風雨交加的土地上，浸透著千百代人的汗水，甚至還會有鮮血和炮火。不再刀耕火種，來光顧的，隻有陽光和現代化的車輪。除了播種和收獲，我們已經很少把它當作一種風景。
並不是越原始的就會越傳統，也並不是越現代的就會越新鮮。我們以及我們的生活，隻是一種存在及其方式。正如海洋是魚類的棲息地，也是它們的最後歸依；泥土讓一切生長、繁榮，也讓它們凋謝、腐朽以及埋葬。
和它們相伴相生甚至相鬥相爭的，隻有日光和月光，隻有那些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隻有那些守護在田邊的樹，隻有那些野草叢裏的花。
薄薄的輕霧，從泥土縫裏浮起來，彌漫升騰著，直到看不清的遠方。原野一片空曠，我沒有感到自己的渺小，站在泥土裏，我感到我就是自己的主人。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東北的紅高粱，也聞到了江南的油菜花香。
秋天的陽光就是可愛，最好不要和風一起來。但即使沒有風，也會有落葉忽然打在你的頭上。那些雲，仿佛沒有根，忽然來了，忽然去了，四海為家，無牽無掛。
多少年前，石頭忽然變成了泥土，可以生長小草和樹林以及莊稼。多少年後，我們的周圍隻生長高樓和煙囪以及垃圾和煩惱。我們離那些泥土其實很近，卻故意看不見它們。
那些新鮮的泥土，讓人忽然想起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歲月，還會有父輩們的辛苦和叮嚀以及囑托。
從這天開始，未來的日子裏，一定要經常來看看它們。或者在碩果累累的季節，或者正寸草未生，或者鋪滿了落葉。
011 生命的斷想
沒有一種生命，能夠綿延永存。世間的每一個人，也隻是生活在當下和現實裏。所謂生命的高度，也許就是指那些理想或者思想；那些關於生命的精神以及懷念，也許就是人生之樹上的綠葉，雖然似乎可以四季常青，卻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接續。
每一個季節，隻能有一種風景和色彩。或者幼稚，或者成熟；或者生長，或者老去，然後隨日月運轉而四季輪回。我們的生命，像一棵樹，更像一河流水，當你第二隻腳踏進去的時候，一切，都流逝成為過去的回憶。而且，這條河流將承載著我們所有的故事，無論多少歡樂或者哀歎，它都將日夜奔湧不止。
隻要有藍天和白雲，每一棵樹都似乎在生長不止；隻要有日月與星辰，我們就會有不盡的思索和探問。陽光的照耀決定了樹的生長及其高度；我們仰望星空的時候，一定會感歎自己的渺小，也會驚歎世界的神奇。
我思故我在。可是，當我不思考的時候，我又去了哪裏？存在即是合理。可是，當當下的一切不再存在的時候，它們又在哪裏？
我們其實是在有限的長度裏追求著無限的高度，這追求裏，有我們的理想，也有我們的欲望。而且，這些追求裏，有的可以坦然麵對，有的卻隻能自我欣賞。還有，最難忘的風景，也許不再是那些孜孜以求的結局，而是那些擦肩而過的驚鴻一瞥。
不經意間，最熟悉的風景裏的那些樹已經長高，日夜纏繞在身旁的孩子仿佛忽然長大。我們笑臉相對，而又心懷滿足，感歎自己老去的同時，也在感歎著歲月和生長的美麗與力量。
有太多的東西，就在我們滿足和感歎的同時，又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過往與回憶。可是當那些過往和回憶連回憶都不是的時候，卻能夠在歲月的某一個瞬間，猛然被我們想起，就如那些似曾相識的燕，親切而且熟悉。
我們從存在以來，總是離現實太近，離理想太遠。我們從來都不曾忽略自己，卻實實在在地漠視了生命。生命本來隻是一個存在，也許什麼都沒有留下，一切隨風而去。如果還能夠留下些什麼，那將是我們的造化。
菩提本無樹。關於生命的斷想，就像一部玄妙的書，有緣或者無緣，隻在一念之間。有靈性的，可以念得很好，沒有靈性，也許終生都得不到參悟。
012 瓦上的霜和月光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