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1章(1 / 3)

傅立鬆是在桂花樓召集鄉紳開會商量聯合“剿匪”時,被他的外甥王幼健用“掰子”頂住腰眼的。王幼健偷一管“掰子”,隻身到傅興垸,原因很簡單,是那天與項家衝的“表叔”吵了架。

傅立鬆的五個外甥數王幼健最小最強。王幼健在農會裏給大哥王幼勇當通訊員。有什麼事王幼勇就讓他跑。王幼健知道大哥是地下黨的縣季書記,很有些自豪。自豪感一上來,就愛指責比他年紀大的人。那天他與項家衝的“表叔”,一起貼標語,標語是兩個字一張紙,“表叔”不識字將標語的意義貼反了。本來是打倒土豪劣紳,一切權利歸農會!“表叔”錯成了一切權利劣紳,打倒土豪農會!王幼健氣不過,上前將標語揭了,說,你怎麼不曉得反順?這句話是鄂東罵人的話。王幼健沒有說全,隻說了半句。這句話說全了是你怎麼拿個**不曉得反順。“表叔”聽出來了,說,你曉得反順不當黃瓜一口咬住了?“表叔”咬牙切齒地問,你憑什麼將我的人?這裏的“將”是動詞,在鄂東方言裏將人與走象棋“將軍”的意思一樣。“表叔”說,不就是傅立鬆教你們兄弟認得幾個鳥字嗎?不就是陪你們玩嗎?你還當真?當真你就到傅興垸去把傅立鬆捉來?老子才服你。笑不笑人?你們王家才那點田地,也拿出來**,腥不腥臭不臭的,過不倒老子的癮。居然一個二個地將人?王幼健彼時就氣昏了。

山裏的季節比山外遲。山裏的花,一點不因政治氣候影響它們的開。嶺上的杜鵑花開過了,穀底裏的蘭草花接著開。穀底的蘭草花開過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接著開。太陽照耀,金光燦爛的世界裏,土狗們發起了菜花瘋,一隻隻不吃不喝,眼睛燒著紅火兒,狂吠著追著咬著,漫無目的地瞎跑。南風起了,一陣陣燥熱的風,使人無法安靜。消息不斷傳來,說是蔣委員長在上海開始清黨,口號是什麼“寧可錯殺三千,不使一人漏網”。昔日攜手合作推翻帝製走向共和的兄弟,由於政見不同,**線不同,翻臉了。一個說是土地革命搞錯了,一個說根本沒有錯,互相指責,一個管農民協會叫“匪”,一個管鄉紳組織叫“匪”,爭得不可開交。

就在這樣的季節,王幼健開始了他的冒險行動。

王幼健從祠堂後廂屋裝武器的倉庫裏,偷了一把新打的“掰子”,上了一顆子彈,別在腰裏。王幼健出來時被守倉庫的“表叔”看見了。“表叔”笑著問王幼健,老五,你到倉庫去幹什麼?王幼健沒好氣地說,我的事你少管。“表叔”說,你腰裏別的是什麼?是不是粑,給我吃一口?王幼健不理他,裝著無事朝外走。王幼健來到祠堂另一間廂屋,打開裝戲裝的箱子,貼了唱戲的胡子,戴著俠客的帽子,偷偷地溜了出去。

古曆五月天上的太陽很好,地上的草木蔥蘢,山蒸霧,水起煙。王幼健揣著“掰子”,走在通往傅興垸的山間小**上,走到一個岔**口,王幼健就在一棵大鬆樹後躲藏著。跟王幼勇當通訊員的王幼健從大哥那裏得知,傅立鬆要在傅興垸開鄉紳聯合會,就在這裏等獵物。山風好,吹得鬆林一陣陣響。一會兒山**上果真就有兩個人來了。一個穿紡綢長衫,騎在一匹青馬上。一個一身短打,腰間插著盒子,牽著馬。王幼健認出騎在馬上的人是黃家畈姓黃的鄉紳。王幼健爬到鬆樹上,等姓黃的鄉紳到過,一下子躍出來將姓黃的鄉紳撲下了馬。牽馬的保鏢吃了一驚,抽出腰間的盒子。王幼健騎在姓黃的鄉紳背上,用手中的“掰子”抵著姓黃的太陽穴,對著保鏢吼,不要動。你一動我就開槍打死他!地下姓黃的鄉紳哆嗦起來,搖著手對保鏢說,二師傅,把槍收起來。姓黃的鄉紳說,好漢,你要做什麼?王幼健問,你是不是到傅興垸去開會?姓黃的鄉紳說,是的,是的。王幼健說,你不要緊張,我不會殺你。你叫保鏢回去。我跟你一起去。姓黃的鄉紳說,好漢,你去做什麼?王幼健笑了,說,我當你的保鏢。你叫他回去吧!地下姓黃的鄉紳對保鏢說,二師傅,你回去吧。那個保鏢說,主家,我倆把話說清楚。不是我不保主,是你不要我保。姓黃的鄉紳說,不怪你。你盡了心。保鏢說,主家,我的飯吃滿了。我不會回黃家畈。我回老家。保鏢解下腰間的盒子丟在地上,轉身上山,走進了樹林。姓黃的鄉紳喊,二師傅,我回來後會把今年的工錢派人送到你家。保鏢在樹林裏長嘯一聲,說,主家,你不要羞辱我。我不會要。王幼健下了姓黃鄉紳的身子,用“掰子”指著,讓姓黃的鄉紳起來整理衣衫。姓黃的鄉紳整理衣衫時認出了王幼健。姓黃的鄉紳笑了,說,你不是王家的老五嗎?王幼健說,你怎麼認識我?姓黃的鄉紳說,傅家的五個外甥,五虎將,誰不認識?王幼健說,認識就好。姓黃的鄉紳整理好了紡綢長衫笑著問,五同誌,你要到舅舅家去嗎?王幼健笑著說,對。姓黃的鄉紳問,找你舅玩玩?王幼健說,你猜對了。姓黃的鄉紳問,不殺我?王幼健說,不殺你。王幼健弄著手中的“掰子”說,這裏麵隻能上一顆子彈,我殺你就沒有了。姓黃的鄉紳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個人什麼都不怕,就是怕死。五同誌,是你騎馬還是我騎馬?王幼健說,當然是你騎馬。我騎馬那不露了餡?姓黃的鄉紳說,五同誌,那黃某就不客氣了。姓黃的鄉紳就騎上馬,讓王幼健牽著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