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39章(1 / 2)

傅立鬆翻身上馬,喝令黃槍會眾走。

傅立鬆領著黃槍會眾過小界嶺古隘關。

傅立鬆領著黃槍會眾過了關門之後,顧敬之命令關城守兵關上關門。顧敬之朝關門唾了一口,說,什麼東西?把臉不要臉,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以為他是聖人再世?教訓到老子頭上了!

當即把一千塊銀元發給了守關的兵,每人丟五塊。

傅立鬆領著黃槍會會眾和家人,沿著光黃古道過歧亭。

黃槍會會眾一**護著夫人的轎子,如臨大敵,深怕有人潛在草木叢中,忽地跳出來劫道。一**秋風掃地,落葉紛飛,雁陣在天。古驛道順著大別山的山勢出來,愈走愈平,愈走愈寬。下到歧亭,霧靄浮日,秋樹生煙,簇簇樹竹隱著垸落,垸落四周池塘環繞,不見人煙,不聞雞犬,隻見斷壁殘垣,彈洞煙痕,傅立鬆心中湧出許多狀如秋水的悲涼來。

秋陽下倒水河枯了瘦了,河裏的水像是死了,但用心看了,它卻沒死,靜靜地向下流淌。秋陽下的歧亭殘破了。殘破的歧亭立在秋風裏,掛在亭角的風鈴隨風搖響,像發蒙時腦後拖著辮子的老先生教他的那首《詩經》裏的《伐檀》。那時候夫子河的傅興垸的祠堂是傅氏家族辦的家學,十幾個傅家小兒在藏經樓上課。窗外那棵古老的桂花高得撐了天,蔭了院子,秋天正是桂花香得醉人的季節,窗子外夫子河在秋陽下閃著銀光。老先生搖頭晃腦教他們: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漪兮。幾十年過去了,那景象那音節仍然縈回在腦海裏。秋風中,遙望歧亭的傅立鬆苦笑了。曆史是什麼?曆史是永遠流動不可複回的一條河。曆史是什麼?曆史是活著的人的一場夢。你可以夢見它,卻不能親曆它。你不能親曆它,它卻時常闖進你的夢裏頭,流淌在你的血液裏,使你刻骨銘心,不能忘懷。霧靄浮天,秋風凜冽,太陽就像頂在頭的一顆燈,忽明忽滅,忽滅忽明,傅立鬆恍兮惚兮了。作為本地鄉紳,幾十年來,傅立鬆翻檢了有關史書,對連接光黃古道和武昌古道的歧亭驛,有著不同常人的情感。曆史記載西周時鄂東大地遍布周天子的封國,黃國,六國,英國,還有弦子國等等。分封著周天子的同姓子孫和異姓的有功之臣。這些封國不是公爵侯爵也不是伯爵,大都是子爵和男爵。子爵和男爵的封地是方圓五百裏和方圓五十裏。周天子將大別山南麓向西流淌的五河流域,作為他們子孫的采邑和食邑,讓他們在此統治民眾過日子繁衍子孫,同時讓這塊土地上的子民過日子繁衍子孫。這些子爵和男爵封地為國,一方麵以河為界以山為界築關閉守,一方麵辟道相連貿易互通有無。然後是禮崩樂壞春秋戰國吳楚相爭,然後是秦吞六國江山一統。秦始皇下令書同文車同軌,從鹹陽出發在六國驛道的基礎上修馳道貫通南北,這便是光黃古道。歧亭是光黃古道與武昌古驛相接的古驛站。向北連接開封,直通中原,向南連接武昌。於是有唐,於是有宋。光黃古道上的歧亭是新官上任迎接之地,也是貶官流放的落腳地之所。歧亭裏交織著得意的輝煌和失意的惆悵。蘇東坡就是從這道古道貶到黃州來的。騎著那匹瘦馬踏著茫茫大雪過春風關來的,春風關據說就是界嶺關。昔日的輝煌都沒有了,隻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尚在身上。昔日一肚報國報民的理想壓在腔子裏,化作大雪裏怒放的樹樹梅花。也喝酒,他怎麼能不喝酒呢?也有詩,他怎麼可能不寫詩呢?那充滿酒味的詩賦,後人說是融儒釋道於一爐了,說他是得道了,對世事真正地看“空”了,其實哪是那回事?詩中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不是一個“空”字說得通的。

遙望歧亭,麵對斷壁殘垣的鄉村,傅立鬆過小界嶺的喜悅一掃而空。歧亭地處倒水河畔,一望平川,有史以來都是富庶之地,土地肥沃,稻麥兩熟,又是棉花的主產區。自古以來許多富戶就出在這裏。曠野之上,千人以上旺族的聚居,比比皆是,炊煙相接,雞犬相聞。如今斷壁殘垣,**大人稀。

秋風凜冽,大雁斜飛。傅立鬆觸景生情,唏噓不已,兩句詩伴著眼淚湧上的心頭:無為在歧**,兒女共沾巾。身邊腰插盒子槍的傻大爺稀奇了,歪頭打量傅立鬆的臉,嬉笑著問,父親,不是回來了嗎?你還哭什麼?傅立鬆的臉氣白了。夫人聽兒子的話,掀開轎簾問,老爺,終於回家了,你不能哭。傅立鬆說,夫人,我年紀大了。我見風流淚。

傻大爺嗬嗬笑了起來,說,你一生別的都好,就是假。哭了就哭了,說是見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