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蓄酒過甚、酒後誤事?”
賀華尊鳳目微合,聚攏在一起的目光,更濃更怒。
他的姐姐,那個全心護著他的姐姐,那個為他征戰疆場拚殺十載的姐姐,那個他想捧在手心裏疼寵的姐姐,在新婚之夜,受了如此的侮辱,如他,似刀剮了一顆心一樣的痛。
今晨聽到密探報來的消息,他掀翻了整張書案,恨不得立時下旨抄查了厲王府。
能忍到升上早朝,還多虧是想起明朗出嫁當天,對他說過的話,“無論我嫁過去好與不好,你記住,厲王不可動,厲王府的事,我自會處理。”
賀華尊坐在皇位之上,已有十年。八歲登基的少年皇帝早已經磨勵得沉穩有度,如果不是厲王觸到了他的逆鱗,他也不會有如此雷霆之怒,完全不顧理智,隻一心想給長姐明朗出氣。
這時的賀華尊,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他隻是一個袒護姐姐、護短的弟弟。
“還有……還有罪臣教導無方……”
厲王孟戰風是聰明的。不管賀華尊發什麼樣的脾氣,他自恃賀華尊不會動他,反複堅持把這點罪責歸於到他的家教之上,便可抑製住罪名的漫延。
“好一個教導無方,當真如此,那麼朕替愛卿教導教導如何?”抬眼掃了一下兩列臣子,大聲道:“吏部侍郎!”
“臣在!”
兩列中立刻有一清瘦身形的人閃出,俯身站目在兩列中間。
“厲王千歲一時疏忽,忘記家法國法,你這個吏部侍郎不敢忘吧?”
“臣不敢!”
“好,我問你,藐視皇室為何罪?抗旨不尊為何罪?”
“回陛下,罪至大不敬,當……誅九族!”
吏部侍郎說後麵三個字時,低垂的眼角餘光瞄向了跪在前麵的孟家父子,心內哀歎,若一代忠臣真因此事,落得如此下場,將叫人如何心寒?
這一個“大不敬”引出的“誅九族”的罪名,頓時如水濺油鍋,兩列朝臣頓時炸開。
還未等賀華尊真的下旨,文臣武將裏,便有三四個位列候爵品級較高的大臣紛紛站出來替孟戰風求情了。
當然,有求情的,自然也有火上澆油的。
“啟奏陛下,厲王雖忠心耿耿、功勳著著,但此番長公主下嫁正是為了表彰厲王府之功,卻得此般結果,若不按律治罪,傳出去必會對皇室威嚴有損,請陛下三思!”
第一個站出來澆油的正是戶部尚書卓仁。隨著這第一個澆油的人出現,緊跟著又站出了三、四個品階也不算低的年輕朝臣。
這幾個,賀華尊記得。他們皆是上任科舉提拔出來的,而上任科舉的主考官正是自己的舅舅左部中丞將上官南毅。
堂下吵得不可交,兩派各持己見之時,賀華尊反而越加清醒冷靜下來,他並未阻止,隻是靜靜地看。還是父皇說得對,做皇上的,怎麼能讓臣子和平相處呢?他們若是不鬥了,沆瀣成一氣,君當如何自處?
正這時,殿外傳來三聲“咚咚”的鼓聲,正是年夜門東側廊下的那張禦用鼓。
隨著鼓響,一個內侍太監慌張跑進,垂膝跪地道:“長公主捶了鳴冤禦鼓,求請陛下朝堂召見!”
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高峰時刻。
賀華尊再次從龍椅上欠身站起,連忙高聲道:“宣!”
千裏揮戈,萬眾垂首,泱泱四海,萬載王道。在一個“帝”字前,這世間所有一切,不值一提。
站在漢白玉的石階下,仰視著巍峨高聳的金殿,賀明朗想起第一次站在這裏的情景。那時,她八歲。奉師命下山,回皇都慶父皇四十歲壽辰。
那晚,父皇左手拉著她的幼弟賀華尊,右手拉著她,一起跪在這座金殿之前。
父皇說:“賀家百年基業,大印千秋榮耀,自此之後,就會落在你們的身上了,要記住,家和則萬事興,民順則國家興!”
十幾年過去了,那一夜,賀明朗仍記憶猶新。月光下,父皇托著賀華尊的手疊放到她的手上,凝重地望著她,並未說一句卻似有萬語千言的囑托了。
而今,以一身女裝站在此處,賀明朗忽然想仰天大笑。悠悠歲月乘風過,十載榮辱血戰,她從這裏走時是戎裝戰甲,她回到這裏時卻是女兒顏色,真是命運弄人啊。
“公主殿下,陛下宣您入朝。”
內侍提醒的同時,不忘偷偷抬眼瞄了一眼賀明朗。
宮裏除了幾個年長的老侍人老宮女,在以往每年的大慶時見過公主幾麵外,平時在宮內根本看不到公主的身影。對於當今聖上的嫡長姐,宮裏宮外都是抱著好奇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