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冰涼的年夜
又到了農曆的新年，街上彌漫著濃濃的年味，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
新世紀廣告公司的老板牛欣迪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路上的行人想不明白他們咋這麼稀罕過年。他的公司是靠創意生存的，員工大多是來自外地的年輕人。因為都趕著回家過年，春節值班就成了問題。隻有一個從偏僻山區來的年輕人，主動要求在整個假期期間值班。牛欣迪雖然叫不上他的名字，但很欣賞他的上進，覺得他有點像多年前的自己。
牛欣迪出身草根階層，一心想跳出農門，當他在小村史無前例地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一家人簡直要高興瘋了，為了供他念大學，爹娘賣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兄弟們也都被父親趕出門打工賺錢。
牛欣迪原名牛拴保，他嫌土氣，上大學時改做欣迪，果然同學們都說從名字上已經看不出他是農村來的了。
大學畢業後，牛欣迪如願進入一家大公司工作。他沒有背景沒有後台，前程要靠自己爭取。他犧牲了年輕人應有的娛樂，成為大家眼裏的工作狂。
自他進入大學，除了寄信要錢之外，已經很少和那個深山裏的家聯係。自己掙了工資後也曾給父母寄過一點錢，但是家的概念對他來說很淡漠，在他奮力改變命運的途中沒有精力去眷顧這些。後來父親積勞成疾，又沒有錢住醫院，在生命的最後曾托人打電話說想看一眼令他驕傲的兒子，可當時牛欣迪正和一名強勁的對手競爭部門經理，自顧不暇，哪有工夫回老家去。
牛欣迪終於坐進了總經理辦公室，隨意發號施令，沒有人敢對他說出半個不字。他有足夠的資格享受華服美食、名車豪宅，成了名副其實的成功人士。他如願以償。
這是他當上總經理後的第一個年夜，今年公司業績不俗，他給了大家應有的犒賞，員工們都揣著鼓鼓的紅包歡天喜地回家了，連平常黏在他身邊的女秘書也走了，他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坐在寬大的皮椅裏轉過來轉過去。他第一次有了一種透徹心扉的寒意。
或許自己也應該回家給老娘拜個年，他剛要撥電話，忽地想起母親半年前就去世了。當時他正和一個法國客商談一單大生意，沒能給老娘送行。老家的幾位兄弟因此痛罵他的無情，宣布他將永遠不受老家的歡迎。他已經無家可歸。
大年夜，他能夠和誰團圓呢？除了生意場上那些擅長算計的競爭對手外，他竟然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辦公室裏彌漫著寂寞。他想起小時候兄弟們一起依在父母膝下，家裏買不起很多肉，母親想方設法買些肉骨頭煮給孩子們解饞，兄弟幾個擠在廚房裏眼巴巴瞅著大鐵鍋熱氣翻滾，等著母親把肉撕下來挨個填進他們嘴裏，母親從來舍不得往自己的嘴裏放一口，父親在灶邊一邊添柴一邊笑。
這樣的溫暖幸福再也不會有了。他感到自己為所謂的成功付出了太高的代價。
牛欣迪想起那個主動要求值班的年輕人，給他打了個電話：“你馬上買車票回家，陪你的父母過年吧。今年的班我來值。”
他聽出年輕人在電話裏的疑惑和欣喜。他不希望這個小夥子為了謀求成功而重蹈自己的覆轍。
成功的確很美，但若沒有親人的祝福和分享，這成功未免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