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死了。
尹舒站在門縫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竭力不發出一絲聲音。
那個怪物還在更衣室裏,朝著師傅的屍體罵罵咧咧,耀武揚威。師傅的脖子被割斷,鮮血流淌了滿地,瞪得大大的眼睛臨到死前還盯著尹舒的方向,那失去神采的眼神好像在說為什麼不救我。
尹舒腦袋一團亂麻,胸中悲憤充斥,好幾次想要衝進去拚命,理智卻讓他死死地掐自己的大腿,盡可能地冷靜下來。
十分鍾前,凶手和師傅一起進了更衣室。他推著輪椅,上麵坐著一位一身大黃袈裟的和尚,尹舒隻瞧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位得道高僧。
師傅好像知曉他們的來曆,對他們二人殷勤備至,迎進閑人免入的更衣室裏,商量著什麼,不多時,尹舒便聽到裏麵傳來師傅激烈的爭吵聲,躲在門縫後一看,便看到了眼前這一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爭吵之間,推著和尚的那個黑衣大漢忽然變成了一隻怪物,兩米多高,渾身漆黑,兩臂化作了鋒利修長的鐮刀,漆黑無比。隻是一揮,師傅的喉嚨便鮮血狂噴,倒在了地上。
血液濺到了和尚的臉上,他毫不在乎,伸出猩紅地舌頭舔了舔,神情很滿意。隨即輕咳了一聲,用眼神往門後指了指。
被發現了!尹舒登時渾身戰栗,想要立刻逃跑,腳上卻像灌了鉛一樣,動也不能動。今年不過十八歲的他,見到親人一樣的師傅被人殺死,場麵如此血腥,沒有癱軟在地上,已經算是心理強大了。
那個高大的怪物收到了和尚的眼神,喉嚨裏發出“嘶嘶”的低吼聲,順從地向著門後的尹舒走來。
一步,
兩步……
怪物的每一步都如同鐵錘,重重地敲在尹舒的心頭,令他無比恐懼。在行走間,怪物體型慢慢變小,兩隻可怕的鐮刀漸漸變成了手臂。
等到拉開門,站在尹舒麵前,他已經變回了一個身穿漆黑西裝的高大男子的模樣。
“都看到了?”
西裝男子扭了扭脖頸,問道。聲音低沉有力,與正常人類沒什麼區別。
尹舒沒有說話,拳頭捏緊了又鬆開,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西裝男子,仇恨的怒火快要噴出來。
“不管我的事,”男子攤了攤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是你師傅太頑固,想請他幫我們辦件小事,那麼懇求他,他都死活不同意……那麼,你呢,你是否也像你師傅一樣,油鹽不進?”
尹舒沉默。
看他不回答,西裝男子整了整領帶,接著說道:
“師傅死了,做徒弟的應該接下師傅的擔子,你說對不對?可別像你師傅那麼迂腐,不然……對了,我記得你師傅好像還有個女兒,叫何若茗……”
師姐!西裝男子提到這個名字,尹舒的心突然糾緊了,師傅已經死了,他決不能再讓師姐出事!
“我做。”尹舒死死咬著牙關,從牙縫裏冒出一句話。
“啊,我沒聽清?”西裝男子手拂在耳朵後,誇張地靠近了尹舒的嘴巴。
“我說,”尹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整個人仿佛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徒弟,淡淡地說道,
“無論你們想讓我幹什麼,我都願意做。”
“哈哈!”西裝男子張狂地大笑起來,重重地拍著尹舒的肩膀,好像很欣賞他似的,“早這樣不就好了。喏,這卡裏有十五萬,算是你的報酬,事成之後還有十五萬。”
尹舒接過他遞過來的卡,死死地捏在手裏。沉默地聽完了西裝男子的安排的任務,低著頭,任由劉海遮住了眼睛,他怕讓這個怪物看到他的眼神,會將他當場殺死。
除了濃濃的仇恨,此時尹舒的眼神中已經沒有其他的感情了。
尹舒父親死得早,家裏經常揭不開鍋,很小的時候他便輟了學,跟著師傅學手藝。這門手藝在大部分人的心中隻是一項上不得台麵的東西——戲法,現在也叫魔術。
剛開始條件很苦,尹舒作為師傅的助手,時常吃不上飯,每天都累個半死。後來,師傅帶著他走遍了祖國的半邊河山,每到一處,便表演一次,名氣漸漸打了出來。
今天,剛好是第十年。他們要在江都這座大城市裏召開一場盛大的魔術表演,三天後就是正式演出了。這次演出與以往的很不一樣,師傅決定在這之後,便將衣缽全部傳承給尹舒,自己則收山退休,安享晚年了。
可沒想到,師傅竟然慘死。
尹舒愣愣地坐在牆角,仿佛死人一樣看著眼前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警察和法醫,腦海中滿是與師傅這十年來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