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我們終於離開了杭州城,一路朝著北邊帝都方向行去。
衛晟所攜那一份藏寶圖我們暫時是拿不到的了,可若是想要從衛宮中取出來又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和心力,不過還好書玦是衛二皇子,要辦到這事應當是不難的。可此去衛宮相距千裏,若是趕到那兒再回來,隻是白白耗費了精力,我掙紮糾結了幾日,還是決定先拆開第四封畫像,等到拿到了第四個人的地圖,再前去衛宮。
想著這已經是最後一個人了,心中不免歡快了起來。待到在途中的一個中休息了下來,我就關門閉窗拆開了那最後一封畫像,剛一看到那人的模樣我就呆住了,連下麵標注的名字都不必去看了,這張臉我怎會不認得,這個人我怎會不認得,竟然是……楚遼。
我愣在那裏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隻覺得這怎麼可能呢?思來想去都還在驚奇,他身上居然會有我大靖藏寶的地圖麼,又過了半晌我才記起來,這個人原本是高昌的貴族的,後來因為一場政變才弄得家族沒落,以致於後來流落街頭才被邱師父所救,如此……如此說來,如今我竟是要將他的記憶拿走了麼,又或者,將他殺死在自己過往的夢中麼?
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從前他說起來他的過往時一副淡然的模樣背後又是怎樣的心酸,我們彼此努力不去揭開對方的傷疤,但如今我終究還是要扯開那塊遮掩著過去的、粘著血肉的、已經鮮血淋漓的布了麼?
他與我們走散已經有幾個月了,如今我們已出了杭州城,這茫茫人海的,若是想要碰頭那談何容易,先前我還在發愁,不過如今……想必他也已經知道了此事,相信最近幾日之內定會有消息。
我將這事兒告訴書玦之後,他也隻是略微表示了下驚訝,也罷,這楚遼與他的交情並不深,我怎麼能讓他也對我此刻感同身受呢。可巧我正想著這事,一隻海東青就遠遠地朝著我們飛了過來,通體玄黑,顏色十分純正,不一會就掠到了我身前,果然是小黑。我親熱地撫摸這它的羽毛,這小黑隻聽我和楚遼還有邱師父的話,它此次來,多半是楚遼給我傳信兒來了。
我拿起了它攥在爪子裏的布條,展開一看,正是他的字跡。
“念之吾妹,一別數月,兄思之甚矣。兄於彷徨無計之際,知汝之才能節義,尤可解愚兄之糾結疑惑矣,妹且暫遣小黑告之吾,煩妹靜候數日,兄不日將至。”落款是一個瀟瀟灑灑的“遼”字。
這人果然是什麼時候都不忘了耍個帥。
此時我和書玦正是在一個荒山的小客棧裏,挑的就是這個人煙罕至的好處,當下就從衣服上扯了一塊布下來,細細寫好了具體位置,又仔細地纏在了小黑的尖利爪子上,免得被它饒破了,一揚手,小黑就穩穩而迅速地朝著天際飛去。
數日之後,清晨我一起來,剛走到院子裏就瞧見楚遼已經筆直地站在那裏了,肩上背著一個鬆鬆垮垮的包袱,正一臉微笑地瞧著剛剛從房間裏走出來尚且還打著哈欠的我。
“你……你你你這是來了多久了啊。”我驚訝地指著他叫道,衝上前去把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確定就是他沒有錯了,這才把快要掉了的下巴收了起來。
“天亮的時候剛剛到,也沒一會兒。”
我抬頭瞧了瞧這日頭,正是初春時節,院子裏的梨花開得正好,雖是這天亮得不算早,可現在大約也已經是辰時了,“你就一直在這兒站在?”
“也沒有啊,有人出來的時候我都避起來了。”他朝我眨了眨眼,道:“放心吧,我小心地很,沒人發現我。”
我簡直懷疑眼前這個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這春寒料峭的,等了這麼久不說,還一避一顯地耍猴兒玩,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哎……算了,”我低頭歎了口氣,一邊扯著他一邊說,“先進屋來說吧。”
我心中對此事猜測已久,隻是苦於一直沒有門道了解,這才積壓在心裏,如今楚遼來了,我迫不及待地問,“你們都是怎麼知道我會幹這個事兒的啊?之前幾個人都是自己找到我的,我真是好奇死了……”
“念之,”他的神色是難得的冷定嚴肅,看著我說:“此事牽扯到旁人,關係非同一般,我不願你趟這渾水,這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算了算了,既然是這樣……”我用手托著腮,“我就不為難你了。”
他旋即又恢複那種玩世不恭的樣子,用手拍著胸口道:“那寶貝在這兒呢,你可要記好了哦,不要找不到。”
我像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他雖然是笑著,可神色裏卻有難掩的落寞,那是怎麼樣的笑啊,我從未覺得他如此寂寥過,眉梢眼角都沾染著淒厲,往事定然是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那樣不得不回想的痛苦和心酸,就是要作為徹底忘卻它們的代價。
“念之,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忘記從前所發生過的一切麼。”他仿佛看穿了我在想什麼一般,眼睛深深地看著我,直要看到我的心裏去。
“那些淒慘苦痛的過往自然還是忘記的好,”我想也沒想就說出了口,可隨即我就想到了書玦,心裏隱隱十分地不舍,若是讓我選擇,我寧願不要忘記,我寧願記得所有的一切,也不選擇忘記他,“不過……”
“有自己十分難以割舍的人。”他的眼神卻在瞬間黯淡,“隻可惜,美好的記憶卻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