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終歸去(1 / 3)

我最終沒能熬到回到天山。從畢止城到天山靈霄宮的路程,就算是我們的馬兒再快,也不可能在三日之內到達。即便是書玦一直騎馬跟著我的身側,我也沒能撐得下去。三日紅就是三日紅,它不可能讓你在第四天早晨還能安然無恙地喘氣。要是如此,豈不是會白白折損了將這藥研製出來的絕頂藥師的名聲。我早就存了必死之心,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嘔出的血浸透了衛輕淮胸前的衣襟,我不知他是何神色,隻能聽得見那有力地心跳響在我耳畔,一聲一聲地,衝擊著我的耳膜。或許是因為看不見的緣故吧,我的聽覺變得極其敏感,一點點風吹草動我都可以捕捉得到。而衛輕淮作為我們當中此時最強健的一個人,已經全然不管他二哥心中作何感想了,隻是一路緊緊摟著我向前疾馳著,或許連頭也不曾回。可我即便是看不見,也依舊能夠感覺得到他漸漸變得戰栗的身體。

然而在雁回關外,他稍作歇息停下來打算瞧瞧我的時候,終於發現了自己一直想要回避的真相。他一個勁兒想著往關外趕去,卻不知懷中的女子早已被毒素侵入骨髓,掙紮了幾日,幾乎嘔盡了渾身所有的鮮血,終於還是那樣寂寞無聲地死去了。隻因為他一路上不停地給我輸送著真氣,所以身子還沒有變得完全冰冷僵硬。

他的手顫抖著伸過去試探我的鼻息,可我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像一座冰雕一樣立在馬上,任是關外的烈風拍打著他的身體他也沒有動過分毫,直到書玦拖著剛剛恢複的身子和邱師父一起趕上的時候,他才緩緩回過頭去,“她死了。”

一時間天地之間隻能聽得見嗖嗖的風聲在幾個人之間回蕩著,邱師父仰頭歎了口氣,一滴淚自她臉上緩緩滑落,她搖頭又搖頭,似是在否定著什麼,似是在逃避著什麼,最終一勒韁繩,雙腿用力將馬肚一夾,策馬進了雁回關。

書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那張早已經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良久,方才挪開,看著自己的兄弟道:“你就算再恨我,這時候也該把她交到我手上了。”

他眼中似氤氳著無窮無盡的濕氣,茫茫不知來處,“你憑什麼,你配麼?”

他知道他的所指,耳畔竟然不自覺地又響起了多年前的那些事情。那時他跪在父皇的腳下,苦苦地哀求著他,希望他能夠放她一條生路。

“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那個高高在上九五至尊的人絲毫不為所動,隻是一臉憤怒而又無奈地嗬斥他,“她可是謝家的人,既然不知寶藏在何處,那麼留著也是無用!”

“父皇,即便她是姓謝的人又如何,兒臣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處死……”他已經沒了任何表情,隻餘一雙眼睛泛著紅紅的血絲,“兒臣如今才明白,當日晟皇叔對風姑娘的心思。”

衛武臉上的神色變了變,書玦今日才明白原來自己當年竟然在無意之中提到了父皇心中的隱痛。而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說道:“有許多選擇是你不得不做出的,即便我明白,我無能為力。”

他終於記起來,當他跪在父皇腳下哀求的時候,年幼的兄弟便在書房的角落裏靜靜看著他,澄澈的眼神裏看不出半點漣漪,他亦不知那時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書玦握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因為哀傷和憤恨他臉上顯出了前所未有的神色,目光驚疑不定,看著這個四弟,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未將他看清過,心念一轉,便覺他那些眾口皆知的事情,似乎從來就不是真的。

“你到底是誰?”他終於問道,心中驀然一凜,脫口而出,“蘇盞?!”

“這重要麼?”衛輕淮冷笑著反問他,“我倒要問問你,在我昏迷的時候,你是怎樣看護她的,你又是怎樣棄她於不顧,隻為了自己的皇位而貿然殺死了黛香!”

書玦怔怔地看著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不可回避地麵對著這個事實。盡管他已經在心裏罵了自己千遍萬遍,可此時被衛輕淮驀然道中了心事,他依舊是痛不可言。他置她於不顧……他隻為了自己的皇位……那句話就像一根根尖利的刺,狠狠地往他心裏捅過去,他閉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衛輕淮突然就那麼放聲大笑了起來,雁回關外荒涼一片,而他的笑聲回蕩在天地之間更顯淒涼,“你根本不敢麵對自己,你根本不敢麵對這事實,你這個懦夫!七年前是這樣,如今你還是這樣!”

“你休要提起七年前!”書玦霍然睜開眼睛,毫無征兆地怒吼回去,“你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