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嘴山一中 高二(9)班 趙丹婷 指導老師 李菊霞
爺爺讀書經偶記
“三寶,要說你江山大伯比你猛子大伯讀書要多,他咋就比你猛子大伯更混呢?”一聽到爺爺念叨這些,我就知道爺爺又要念讀書經了。我低著頭應付地回了一聲,糊弄了一下就算過去了,爺爺也知道,和我講這些事也是白瞎,一個中學生能明白這些?但我知道一點,經曆了很多事情的爺爺,對讀書這事似乎弄得很透徹。他尤其不喜歡這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他說這是亂性的東西,如果瞄著這個目標讀書,人就會變成獸,甚至禽獸不如。
當初,猛子大伯考上縣重點高中,這本來是件極為榮耀的事,三叔公為了這事嫉妒紅了眼,把沒考上高中的江山大伯打得腿跛了一個來月。但爺爺認為,這是什麼時代,讀書能頂屁用,又當不了飯吃,認識幾個大字,不當睜眼瞎就可以了。再說他一個人怎麼能養活一個長年吃藥的“藥罐”和五個嗷嗷待食的“飯囊”,說什麼也要從三個兒子中拉出一個幫幫自己。猛子大伯是老大,身體憨實,腦子靈光,就是他了,爺爺便尋思就把這事定了下來。爺爺決定了的事,就是九頭牛也甭想拉回來了。
當生病的奶奶準備為此事極力反對時,一頓揪頭薅發的暴打已經伺候上了,奶奶隻能婆娑著烏青的雙眼,憤怒而又失望地看著這個暴君將兒子甩進了黃土地裏,她極為沮喪地預測著兒子的未來。她想,以後兒子隻能和他爹一樣,下地一身泥,上炕一身土,不會有多大出息了。聽爺爺講,奶奶一提這事就嗚咽乃至幹號,鬧了好一陣子。在這件事上,爺爺認為奶奶太軸了,寧可挨打也不服軟,看著奶奶渾身的傷卻滿臉的憤憤,也著實讓爺爺心裏發虛。
當時,爺爺對自己的做法沒有絲毫懷疑,隻是不可預料的是之後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就像牛糞蛋下坡,一個接著一個都回了家,加入了生產大軍,這讓他心裏怪不舒服。看著三叔公的孩子,即便是沒有考上高中的江山大伯,三叔公都讓他複讀又複讀,最終上了高中。最讓爺爺不能忍受的是三叔公嘴裏嘟囔的“草莽之輩”的話,太傷自尊了。爺爺清楚“草莽”是什麼意思,不就是說自己有渾身的蠻勁,沒腦子嗎?就像栓牛,扳著腳趾頭也沒能搞清楚三隻羊有幾隻蹄。
隻是幾個子女陸續回家務農,也讓爺爺不知所從。都放出去打工,男娃子尚可,女娃子如何去得,最後還是決定讓猛子大伯戴著二伯出去打工,互相有個照應,兩個丫頭放在身邊,打理家裏的事情。
一晃幾年過去了,猛子大伯出息了,他因能吃苦,學技術快,幾年下來,成立了自己的建工隊,再後來也成了家,夫妻並肩創業,事業也有了大的進展。三叔公家的江山大伯也考上了大學,畢業後進了縣委機關做了幾年秘書,之後調到土地局任計財科科長。
按道理,兒子有了出息,這本該是臉上光彩的事,爺爺卻不以為然。奶奶也總是提醒爺爺,學學三弟,看看人家,啥事都不掛念,時常穿著一身新,手中老提一個棍棍,尤其看著人家那鞋子擦得瓦亮瓦亮的。每提及此處,爺爺眼珠一瞪,活像寺廟穿堂裏供案上的四大天王,憤視一切。在他看來,三叔公自兒子當了科長,整個變了一個人,南牆凹的圓木上不見了他的影子,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像個地主老財一般,路上和鄉鄰照麵,別人恭禮,他或點頭、或擺手,好大的架勢。有人還瞅見,三叔公撒尿都要把褲管擼起,搬個石頭墊在腳下,這多矯情。一說到這兒,爺爺心裏總不是滋味,別人讓自己鬧心,權當是個笑料,但猛子大伯做得一些事讓他又是憂心,又是惱怒,但又沒有辦法。
這幾年兒子事業做大了,對人的態度沒有了晚輩的謙恭,總是咋咋呼呼的。自從皮卡換成了奧迪,肥油的臉上殺氣比張屠戶還混球,好好的媳婦被掃地出門,三天兩頭帶回一個個搔首弄姿、嗲聲嗲氣的秘書來,兩人擠眉弄眼,讓爺爺看了比喝敵敵畏還撓心。爺爺苦水難吞,老是衝著做作業的我說,你大伯讀書太少,是我的錯呀,掙倆臭錢,隻向前妄貪,不知往後著想。
讓爺爺更不解的是,江山大伯一個堂堂國家工作人員,做事竟然也欠斟酌。爺爺認為,三叔公的驕吝跟這科長兒子有很大關係。就說三叔公與鄰居爭宅基地的事吧!如果放在一般百姓身上,爭爭鬥鬥也無傷大雅,但擱在幹部家屬身上,就有失風範了。兩家為此事大打出手,最後對簿公堂。據鄰家說,江山大伯在裏麵做了手腳。三叔公官司是贏了,但人情卻輸盡了。現在,三叔公雖然在村裏威風耍盡,但是大大小小的鄰裏在背後都對他指指點點。更可惡的是,這兩年多,猛子突然和江山大伯來往甚密。爺爺心裏清楚,因為長輩的緣故,小輩們貌合神離,照顧的都是麵子上的活,江山大伯怎麼會放下身段與一個暴發戶把酒言歡。更讓人不解的是,一向驕蠻的三叔公竟然給猛子大伯獻殷勤,隔三差五請猛子大伯吃鴿子肉,叔侄關係整個弄顛倒了,這其中定有貓膩。果不出所料,事還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