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宣布中央關於召開八屆八中全會的決定,議題是:(一)經濟建設指標問題;(二)總路線問題。8月2日,中共八屆八中全會開幕。但是人們習慣上把這次會議同前一段的中央工作會議(政治局擴大會議)統稱為廬山會議。

從糾“左”轉向反右

楊尚昆一生做了兩件違心的事:一件是1978年11月28日,為了盡快出來工作,違心地在留有尾巴的審查結論上簽了字;另一件就是在廬山會議上違心地批判彭德懷。對後者,他一直是心懷內疚的。他和我們詳細講述了廬山會議從糾“左”轉向反右,特別是批判彭德懷的情況。

7月23日,毛澤東在大會上講話,對彭德懷的《意見書》中的觀點逐條批判。他聲色俱厲地說,假如做了10件事,9件都是壞的,都登在報上,一定滅亡,應當滅亡。那我就走,到農村去,率領農民打遊擊,造反。你解放軍跟不跟我走?我看解放軍會跟我走的。毛澤東把問題看得如此嚴重,會議氣氛驟然緊張。

7月26日,毛澤東又以《對於一封信的評論》為題批印了東北協作區辦公廳幹部李雲仲反映當時經濟生活中一些問題給他的信。這封萬餘言的長信,既反映了一些重大問題,指出在反對右傾保守思想的同時,忽視“左”傾冒險主義的侵蝕;關於農民和工農關係問題以及計劃工作中存在主觀主義等;也反映了一些具體問題,如指出鋪張浪費之風嚴重等。毛澤東對此信作了長達2500字的評論,指責信的作者專門搜集缺點方麵的材料,而對成績方麵的材料,可以說根本不發生興趣。他認為“現在黨內黨外出現了一種新的事物,就是右傾情緒、右傾思想、右傾活動已經增長,大有猖狂進攻之勢”。這一天,各小組又傳達了毛澤東講的幾句話:“事是人做的,對事,也要對人。要劃清界限,問題要講清楚,不能含糊。”話不多,但分量很重。一個文字評論,一個口頭談話,意思是明白的,同彭德懷劃清界限,反右!

7月30日,迫於當時形勢,我(指楊—作者注)在小組會上也不得不違心地批判彭德懷。我說《意見書》的政治方向,是反對建設時期總路線和1958年以來的“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的。

7月31日、8月1日,中央政治局常委兩次開會,在小範圍內清算彭德懷的曆史總賬和思想根源。但是會議情況都及時地向各小組傳達,推動了大範圍對彭德懷的鬥爭。

8月2日,中共八屆八中全會開幕。毛澤東在講話中把對彭德懷的批判提到路線鬥爭的高度,要求大家討論路線是非問題。同日,毛澤東寫信給張聞天,信中說“你陷入那個軍事俱樂部裏去了”,說彭德懷同張聞天是“文武合璧,相得益彰”。軍事俱樂部是怎麼回事呢?就是在會議期間,有人看見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曾經到彭德懷那裏去串門,這本來是同誌間的正常交往,可就是有人把它當做問題煞有介事地反映給毛澤東,大概是表白自己同彭德懷劃清界限吧。毛澤東就說他們是軍事俱樂部。其實,張聞天、周小舟根本與軍事無關;彭德懷主持軍委工作,黃克誠是總參謀長,他們交往密切是很正常的。

當時給彭德懷戴了幾頂帽子,說彭德懷的《意見書》是“爭取群眾”、“組織隊伍”,是“有組織、有計劃、有準備的反總路線、反黨中央、反毛主席的活動”,“代表右傾機會主義向黨進攻的綱領”。彭德懷是“漏網的高饒反黨集團的重要成員”,是“裏通外國”、“與蘇修反華相呼應”。彭德懷從維護大局出發,不得不違心地反複檢討,承認“客觀上起了反對‘三麵紅旗’的作用”,“造成嚴重後果”,但始終不承認“高饒反黨集團成員”和“裏通外國”。

黃克誠是7月17日才到廬山的。19日,黃在小組會上發言,對“三麵紅旗”的看法和彭德懷的觀點差不多。於是有人批評他,他懵了。當晚,他跑來找我,問我怎麼回事。我把前一段會議情況向他作了簡要介紹。他說不管怎麼樣,有些話我還是要說。23日,毛澤東講話後,黃克誠同許多人一樣,思想不通。當晚,周小舟、周惠、李銳一起到黃的住處,議論毛澤東的講話。周小舟說了一些過激的話,還說:“主席有沒有斯大林晚年的危險?”黃克誠勸他們,有意見應直接找主席當麵談,不要隨便議論。這件事後來傳出去了,就成了他們背後進行反黨活動的證據。

7月21日,張聞天在小組會上作了長達3小時的係統發言。在這以前,胡喬木聽說張聞天準備發言,特意給張打電話,要他“注意形勢,少講缺點”。但是張聞天還是按照他準備的發言提綱講了。他在基本肯定了“大躍進”的成績以後,著重講了缺點、缺點的後果以及產生缺點的原因。他肯定彭德懷的《意見書》,說:“這份《意見書》提出了一些問題,中心內容是希望總結經驗,本意是很好的。但是從各方麵的反映看,不少同誌似乎對彭德懷同誌這個出發點研究不多,隻注意了他信中的一些具體說法,其實是肯定了成績的。他說,成績是基本的,這同大家說的一樣。至於個別說法,說得多一點少一點,關係就不大。”他強調,“現在的問題是防止驕傲自滿、麻痹大意的情緒。要更多地看到存在的問題的一麵。”他指出:“總結經驗時,就不能滿足於說缺乏經驗,而應該從思想觀點、方法、作風上去探討。”張聞天的發言材料翔實、觀點鮮明,論述有理有據,講後反應很大。後來把張聞天的這篇講話說成是對彭德懷的《意見書》“全麵係統地發揮”。

還有一個小插曲。按照慣例,與會同誌在小組會上發言,都摘要刊登會議《簡報》。那天,刊登張聞天發言要點的《簡報》剛剛準備付印,他就打電話來要求撤回。我就去請示劉少奇。劉少奇說:“人家自己的東西,要求退回去,就退給他吧。”這說明張聞天在思想上也有顧慮。他在會上評說“大躍進”的缺點是冒了很大風險的。他要求退還他的發言稿,對我來說也很為難,如果我不請示劉少奇就退給他,就會有人說我同“教條主義者”又弄到一塊去了。

周小舟那時有些年輕氣盛,加上他過去曾經當過毛澤東的秘書,在毛澤東麵前說話不大拘謹。在廬山,開始他比較活躍。7月11日夜,毛澤東找周小舟、周惠、李銳談話,周小舟反映“大躍進”中下麵幹部講假話的情況,還說“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毛澤東聽了不但沒有表現反感,反而談笑風生,氣氛輕鬆。這次談話後,周小舟就向人散布空氣,說毛澤東要反“左”,引起下麵議論紛紛。周恩來聽到議論,問我這是從哪裏傳出的話。我告訴周恩來,聽說是周小舟講的。周恩來就讓我轉告周小舟,不要再傳這個話了。周小舟也把毛澤東找他們談話的情況告訴了彭德懷,並慫恿彭也去找毛澤東談談。彭怕當麵談不好,就寫了7月14日給毛澤東的那封信。16日,彭的信印發以後,周小舟在小組會上表示讚同。23日毛澤東講了話,周小舟就成了重點批判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