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玉郎”聽說罷我便有九分來不快早十分也得快。(王獸醫雲)老的,你兩口兒歡喜咱。(正末唱)不由我春滿眼,喜盈腮,抵多少東風飄蕩垂楊陌。(王獸醫雲)老的,你可有了後代兒孫也。(正末唱)一片心想後代,(王獸醫雲)我則是報答你仗義疏財的恩。(正末唱)三不知逢著貴客,(王獸醫雲)叔叔,也是天意。(正末唱)我兩隻手忙加額。
(王獸醫雲)也是你苦盡甘來。(正末唱)
“感皇恩”天那,這的是苦盡甘來,(王獸醫雲)你命裏有,則是有。命裏無,則是無。(正末唱)暢好是命也時哉。(王獸醫雲)若不是我說,你怎麼知道?(正末唱)你個知心友泄天機,俺那青春子從天降,這個白頭叟聽天的那差。婆婆也,你把那雞兒快宰,好酒頻釃。(王獸醫雲)酒勾了,吃不的了也。(正末雲)將酒來。(唱)與足下相慶賀,同喜悅,放愁懷。
“采茶歌”則我這個老奴才,若認了那小嬰孩,(王獸醫雲)老的,一似枯樹又逢春也。(正末唱)哥也,我就似枯樹上再花開。則道那一去了的孩兒在青霄外,誰承望洛陽的花酒一時來。
(正末雲)小的每,勩兩匹全副鞍馬來者。(王獸醫雲)則勩一匹馬罷,我和嬸子疊騎著。(正末雲)你看這廝波,你著俺子母每團圓嗬也在你,不著俺子母每團圓嗬也在你。(做跪科)(王獸醫雲)叔叔請起,隻當搶了臉。(正末雲)哥,你著俺父子團圓嗬,我去那城中,請一個巧筆丹青的畫匠,我把哥這個形象畫將來,著俺子子孫孫,輩輩兒供養著哥,也不多哩。(王獸醫雲)叔叔,便有那巧筆丹青,也畫不出我這個醜嘴臉來。(正末雲)哥,在意者。(唱)
“黃鍾尾”我則要你抱麟兒撞開孩子連環寨,婆婆也,我則要你引鶯雛飛出韓侯那一座大會垓。想自家年老憊,憂念的我這須鬢白,則我這孤獨的身也可哀。(雲)哥,你和婆婆先去。(王獸醫雲)叔叔。我知道。(正末唱)我這裏把這恩養錢我可也便百刂劃,(帶雲)我雖無現在的,(唱)我這裏或是典或是賣。盡著他言,由著他責。你則似那水也似流,風也似擺。使不著你糕也似團,婆婆也,我則要你謎也似猜。哥,不須我叮嚀的向你行說一派,(帶雲)可到那裏嗬,(唱)用著你那巧言波令色。(二旦雲)老的也,我知過了也。(正末唱)婆婆也,則要你知過而必改,(雲)我到那裏一頭的見了我那孩兒,兩隻手抱的牢者。(唱)哎,你可便休道是拾得一個孩兒,落得價摔。(同下)
第三折
(俫兒上,雲)我是那俞循禮的孩兒。下學來家裏吃飯去,怎麼不見養爺來接我?(王獸醫上,雲)自家王獸醫的便是。姐夫,你好狠也,罵我做絕戶。如今添添孩兒,有了主也,他原來是韓弘道的孩兒。我如今與添添孩兒說知了。姐夫,看你絕戶,是我絕戶?(做見科,俫兒做唱喏科,雲)舅舅,你那裏去來?(王獸醫雲)添添孩兒,我問你咱,你是誰的孩兒?(俫兒雲)我是俞循禮的孩兒。(王獸醫雲)你不是俞循禮的孩兒,是白鷺村韓弘道的孩兒。你休家去,你的父親乘著鞍馬,便來看你也。(下)(俫兒做哭,雲)元來我是韓家的兒。我且不家去,則在這裏,看有甚麼人來。(正末扮院公上,雲)自家是俞循禮家中的個院公,如今著我接添添小哥去。這裏也無人。添添小哥,不是俞循禮養的,是王獸醫抱將來的,則我知道,別人都不知道。這添添小哥,今年十三歲,天生的甚是聰明,父親歡喜死他,卻那裏知道這就裏也。小哥上學去了,我如今接著他去者。(唱)
“商調”“集賢賓”則俺那小哥哥從幼兒便有誌節。端的那頑劣處並無些。敢則是天生的聰俊,待改家門氣象兒全別。寫字兒寫得來端方,對句兒比別人對的來真切。可久以後廣寒宮裏必將丹桂折,雷發聲便動春蟄。則我看承他似堂上親,把他來誇獎的就做了世間絕。
(雲)小哥,老漢背的你到家中吃飯去波。(俫兒做使性不言語科)(正末唱)
“金菊香”我則見他自推門跌自傷嗟,哎!哥也,你那般抹淚揉眵可是因甚也?我問道時無話說。哎!這樁事我敢猜者,哥也,多應是師父行吃了些虧折。
(俫兒雲)養爺,我不是俞循禮的兒,我是韓弘道的兒哩。(正末雲)誰這般說來?(俫兒雲)王獸醫舅舅說來。(正末雲)王獸醫?哎,你送了人也嗬。(唱)
“梧葉兒”我聽說罷著我醒如醉。可便唬的我來心似呆,(雲)哥,你不知道王獸醫是個不良的人?他問你父親借具牛。你父親不曾借與他,他記這些冤仇,阻隔您這父子的情也。(唱)我急慌裏著些閑散活兒遮。(帶雲)王獸醫,哎,(唱)他是個不睹事的喬男女,你便橫枝兒待犯些口舌,那廝敢平地下鍬撅,(帶雲)哎,哥也,則你休聽他這酒魔的漢嗬,(唱)一謎裏便胡謅亂說。
(二旦同王獸醫上)(二旦雲)這個是俺的孩兒也。(正末雲)是誰的孩兒?(二旦雲)是俺的孩兒。(正末雲)是您家的孩兒?您倒省氣力也。(唱)
“後庭花”你常好是要便宜的小大姐,(二旦雲)元是我家的兒。(正末雲)噤聲!(唱)你這言語也瞞不過我個老養爺。(二旦雲)著孩兒認了姓,頻頻的來往。(正末雲)你道甚麼哩?(二旦雲)認了姓頻來往。(正末唱)你道是教孩兒認了姓頻來往?(雲)這等話,誰說來?(二旦雲)是韓弘道說來。(正末唱)哎!那老子識時務也便為俊傑。聽說罷這周折,不由我不喉堵也那氣噎。(雲)小哥,你今待要如何?(俫兒雲)我搊的百年時入墓穴,兩下裏駕輿車。(正末雲)哎喲!痛殺我也。(唱)則他這小孩兒家發話別,便大人也不會您樣說。他道是百年時入墓穴,兩下裏駕典車。
“青哥兒”急的我兩頭兒無能、無能計設,俺姐姐雖不曾道懷耽、懷耽十月,哥也,那恩養你處何曾道倦怠了些?我常記的舊年時節,你身子兒薄怯,發著潮熱,他將那錦繃兒繡藉,蓋覆的個重疊。但有些兒焦忄敞,便解下搖車。乳哺的寧貼。恰得個休歇,俺姐姐真守到畫眉窗外月兒斜,(帶雲)這也則為你嗬。(唱)伴孤燈熬長夜。
(二旦同王獸醫做拖俫兒科)(正末唱)
“柳葉兒”哎!哥也。除你外別無甚枝葉,爭忍道義斷恩絕。便則道腸裏出來腸裏熱,怎生把俺來全不借。你唬的波小爹爹,你今番去了再幾時來也?
(二旦同俫兒下)(正末拖住王獸醫,雲)莊院裏小的每,喚俺哥哥、姐姐來。(俞循禮同旦兒上,雲)做甚麼哩?(正末雲)有人家奪將小哥去了也。(俞循禮雲)誰這般說來?(正末雲)你則問王獸醫。(俞循禮雲)王獸醫,添添孩兒怎麼著人奪將去?(王獸醫雲)是韓弘道的兒,他奪的去了也。(俞循禮雲)是真個?兀的不氣殺我也。(俞循禮同旦兒做倒,正末扭住王獸醫科)(王獸醫雲)你撒了手。不似你這個兩頭白麵搬唇遞舌的歹弟子孩兒。(下)(正末做驚科,雲)呀!呀!呀!哥哥精細者,添添小哥來了也。姐姐精細者,添添小哥來了也。(唱)
“油葫蘆”呀!可這壁廂便氣殺他娘,(雲)哥哥精細者,添添小哥來了也。姐姐精細者,添添小哥來了也。(唱)那壁廂衝倒他爺。哎喲!慌的我來戰篤速這手兒可怎生抬揲?(帶雲)哥哥省煩惱!(唱)俺正是容易得來,你今日容易舍。也是咱前生的冤業,勸哥哥、姐姐莫癡呆。
(俞循禮做哭科,雲)大嫂,別人家的兒,著他奪將去了,可不氣殺我也。(正末雲)哥哥,咱家去來。(唱)
“浪裏來煞”這施恩不在年紀老,哎!扭打不必性兒劣。(帶雲)王獸醫你好狠也嗬。(唱)把俺這連枝樹可怎麼一時截?若是咱不煩惱則除心似鐵。非幹比便忒著那疼熱,大剛咱這人生最苦是離別。(同下)
第四折
(俞循禮同旦兒上,雲)大嫂,你整整的瞞了我十三年光景。我早知道這添添不是我的兒,我也不抬舉他這十三年也。(王獸醫上,雲)嗨!俺姐姐敢有些兒怪我。來到門首,我自過去,見俺姐夫去。姐夫。(俞循禮雲,舅子,你好狠也,你怎生下的。(王獸醫雲)不幹我事。(俞循禮雲)可是誰說來那?(王獸醫雲)都是那酒說出來了也。(俞循禮雲)你少吃一鍾波。罷、罷、罷,既是他家的,落的著他將去了。我若今生今世,昧了人家子嗣,我便死嗬,到那生那世,越折罰的我重。舅子也,你將這八句詩送與孩兒,他是個聰明的,若見了詩,他必然來看我。若是來的早,便能勾見我的麵。若來的遲了,我那裏得活的人也。(做遞詩科,雲)舅子,你那未說之時,俺也恩不斷,被你說破之時,俺就斷了恩。大嫂也,俺有日百年身死後,天那,知他誰是拖麻拽布人。(做哭科,雲)添添孩兒,則被你痛殺我也。(同下)(王獸醫雲)我將著這詩送到韓弘道家,與添添孩兒看,走一遭去來。(下)(正末韓弘道同二旦、俫兒上)(正末雲)誰想有今日也嗬。孩兒也,你叫我一聲爹爹。(俫兒做叫科,雲)爹爹。(正末雲)兀的不喜歡殺老夫也嗬。(唱)
“雙調”“新水令”則俺這眼前花風雨夜來時,投至俺得相逢非同造次。有如那枯竹上生嫩筍,老樹上長新枝。仔細尋思,這也非人力乃是天賜。
(王獸醫上,做見正末科,雲)叔叔你歡喜麼?(正末雲)可知歡喜哩。(王獸醫雲)你怕不歡喜,這早晚煩惱殺俺那姐姐、姐夫也。俺姐夫將的八句詩與你孩兒看者。(俫兒做念詩科,雲)璧玉連枝取次分,鐵人無淚也消魂。愁雲聚此新莊店,喜氣生他白鷺村。畫閣有誰知冷暖,高堂無客問晨昏。夢回不睹親兒麵,斜月微明獨倚門。(詞雲)我看罷也雨淚千行,不由我刀攪心腸。認了你個生身父母,俺牽羊擔酒卻拜謝俺俺那養育爺娘。(王獸醫雲)叔叔,你牽羊擔酒,直至俺姐夫門上認親,走一遭去來。(正末雲)哥哥說的是。俺領著孩兒認親去來。(同下)
(俞循禮同旦兒上,雲)這早晚怎生不見王獸醫來?(正末同俫兒、二旦上)(正末雲)來到了也。(做見俞循禮拜科,雲)多蒙親家養育之恩,老夫今日同孩兒特來拜謝也。(做把盞科)(唱)
“沽美酒”高高的捧著玉卮,伏伏的跪在階址,願親家滿飲香醪,你便且莫辭。(俞循禮雲)您便是有兒的。(正末唱)哎喲,你再休噀唇波掛齒,現放著一個正名師。
“太平令”莫怪他泥中隱刺,(俞循禮雲)俺是絕戶的。(正末唱)他又不曾道節外生枝。也不索丁一卯二。(俞循禮雲)都是王獸醫來。(正末唱)且休問甚麼張三波李四。咱兩個老兒,到死時,令這個小嘶,我著他兩下裏喪拜祀。
(王獸醫同李春梅上)(王獸醫雲)我尋得李春梅來了也。(正末雲)誰是李春梅?(春梅雲)則我便是李春梅。(正末唱)
“七弟兄”聽說了姓兒,和這小字,不由我就不喜孜孜。這一場好事從天至。莫不是夏蟬高噪綠楊枝,險些兒西風了卻黃花事。
“梅花酒”我覷了這女豔姿,如此般蠢坌身子,粗奘腰肢。卻生的這般俊秀的孩兒。敢則是鴉窩裏出鳳凰。糞堆上產靈芝,這言語信有之。想天公果無私,將人心暗窺視。沒揣的對付雄雌,酩子裏接上連枝。
(帶雲)春梅也,這一場嗬,(唱)
“收江南”呀!抵多少斷腸人寄斷腸詞,今日個弄璋人說與弄璋的詩,都是那老天不絕俺宗支。這一家兒恰似、恰似旱苗甘雨得來時。
(俞循禮雲)住、住、住,大嫂,閑話休題,添添孩兒便是他的。我問你:那十三年前,你可添了個甚麼來?(旦兒雲)我得了個女兒。(俞循禮雲)如今可在那裏?(旦兒雲)與俺兄弟王獸醫也。(俞循禮雲)王獸醫。好嗬,你可將我那女兒來波。(王獸醫雲)好、好、好,一場惡怨,都打在我身上。我十三年前。在那四村上下二十裏巡鋪,抱得李春梅的兒子,換了姐姐的女兒回去。我渾家又有乳食,抬舉的一十三歲,叫做桂花,便是你的女兒。姐姐你也依著我者,將桂花女兒,與俺叔叔家做了個媳婦,添添兒與俺姐夫做個女婿,你兩家做那世世割不斷的親戚。百年之後,著這兩口兒澆茶奠酒,墳前拜掃,輿後拖麻。可憐見,我無主意老糟頭,身死之後,將這把絕戶的骨頭,葬在墳外牆下。到那冬年節下,月一十五,浥不了的涼漿冷飯,去我那絕戶的骨頭上,澆奠一兩盞,便是報答老糟頭一般。(詩雲)莫怪區區巧舌頭,兩家不要記冤仇。今朝兒女重完聚,姐夫哎,何不當初借我那耕牛。(俞循禮雲)這廝也說的有理。天下喜事無過子婦團圓。殺羊打酒,做一個慶喜的筵席。(正末唱)
“尾聲”甫能認的孩兒至,又得個媳婦兒完成喜事。盡著我瓦盆邊飲白酒盡餘生,畫堂中戲斑衣快活個死。
題目白鷺村夫妻雙拆散
正名
劉君錫,字號不詳,燕山(今北京西南)人,家甚貧。元時曾任省奏,性格方正耿介,不屈節,人有過必正色責之。約明代洪武中前後在世。時與邢允恭、友讓、賈仲明等友善。善隱語,為燕南獨步,人稱“白眉翁”。所作雜劇有《東門宴》、《三喪不居》等,俱佚。《錄鬼簿續編》於其名下著《來生債》一本,然《元曲選》存本屬無名氏,今從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