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感染麵前路多艱，古老中醫放異彩 2
發熱頜腫
瀉熱解毒於上焦，並散結消腫。
好友張君帶李姓母子倆急匆匆地來到我家。李女士一臉驚慌地說小孩得了重病，要求我為他診治。我安慰她不要著急，坐下來好好說說小孩的病情。李女士還未等到坐定就迫不及待地說：“這孩子發高熱快十天了，用了好多抗生素，熱就是退不下來，而且右邊腮幫子還腫了，今天去某醫院複診，大夫說，腮幫子腫得不像一般炎症，懷疑有惡性淋巴瘤的可能，需要穿刺檢查……要是得了淋巴瘤，那該怎麼辦啊！”
聽完後李女士的病情講述，我對小孩做了初步檢查：男孩8歲，偏瘦，麵色黃白，兩頰微紅，右側下頜部腫大，表麵不紅，如半個雞蛋大小，摸之堅硬，稍有壓痛，咽部微紅，舌苔中等厚，中心發黃，牙及牙齦無紅腫，舌質紅，脈弦滑數，醫院檢查資料：心肺正常，血象白細胞13×109/L，中性65％。
了解患兒病情以後，經過一番思考，我對小兒家長做了如下交代：
“從西醫角度看，疾病性質尚不能肯定。我現在為孩子先開3劑中藥，如果3天以後，體溫明顯下降，腮幫子腫也見減輕，基本可以排除淋巴瘤，就可以繼續中醫治療。如果那時體溫與腮腫都不見輕，淋巴瘤的可能性就比較大，需要穿刺做活體檢查。”
“好，那就按照周教授說的辦吧。”患兒家長說。
我確定的辨證與處方如下。
中醫辨證：毒熱蘊結少陽陽明，氣血鬱滯。
治法：清泄少陽陽明，解毒散結。
處方：普濟消毒飲合白虎湯加減。
柴胡10g枳殼10g牛蒡子10g苦桔梗6g
黃芩10g板藍根30g生石膏30g知母10g
拳參20g連翹10g玄參15g赤芍10g
土貝母10g夏枯草10g僵蠶10g西黃丸1.5g
西黃丸分兩次以湯藥送服，3劑。
兩天以後我接到李女士的電話，在電話中聽得出來她高興和輕鬆：“周教授，報告你一個好消息，孩子的發熱已退，精神也好多了……”見效之快甚至出於我的意料。
服完3劑藥以後，張君又帶那母子倆來我家複診，我檢查病人：
孩子精神明顯好轉，麵色已見紅潤，右頜部腫脹已有縮小，而且不那麼硬了，舌苔淡黃，厚度已減，脈滑。效不更方，繼續以原方生石膏減為20g，加天花粉10g，7劑。
看完病李女士感動地說：“周教授，你簡直是神醫，孩子的病好了一大半，救了孩子，也去了我的心病……”
“這並非我是什麼神醫，而是我們的中醫藥寶庫發揮了作用。”我說。
張君是中醫愛好者，他對此很感興趣。他問：“當初孩子病情重，情況急，我有問題不敢問，現在情況緩解了，請你給我們說一說，當時您的思路，包括中醫西醫兩方麵，好嗎?”
我點點頭說：“好，我來說一說。從西醫角度，當時確實不能排除惡性淋巴瘤，這是因為發熱和下頜腫時間較長，局部不紅，白細胞總數不甚高，且抗生素無效，腫處範圍較大而堅硬，不是很符合急性感染的特點。但由於近年來耐藥菌株的不斷增加，抗生素無效也不能排除感染的可能，而且病程已經10天，下頜腫如此顯著，如是淋巴瘤，似乎發展過快，因此我當時考慮傾向於頜下腺及周圍組織感染，淋巴瘤待除外。”
“那為什麼開藥3劑觀察3天呢？”張君問。
“那主要是我對中醫藥有充分信心，如果是感染，3天內必能收到效果。如果是腫瘤，就不會那麼快見效，那時再做病理檢查也不會耽誤病情。”
“請您解釋一下辨證與治療?”
“高熱、苔黃、舌紅、脈數等，一派氣分熱象，屬於熱證實證無疑。但有兩個明顯的特點：一是高熱同時有頜部腫硬，這不是氣分彌漫無形之熱，而是一種‘結熱’，即無形之熱與有形的氣血相搏結，故見局部腫硬；發熱與局部腫硬，同時也是毒的明顯表現；二是腫痛的部位在頭麵，頭麵是陽位，更表明其陽熱性質，這一特點符合‘溫毒’性質。”
“我也常聽說溫毒這一名稱，但不知道它是一種什麼樣的病，有什麼特點?”
“溫毒是一種溫病學中特殊的病，我們可以從吳瑭的《溫病條辨》中找到理論依據並了解其特點：‘溫毒咽痛喉腫，耳前後腫，頰腫，麵正赤，或喉不痛，但外腫，甚則耳聾，俗名大頭瘟，哈蟆瘟者，普濟消毒飲去柴胡升麻主之；初起一二日，再去芩連，三四日加之佳’。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在溫病中有一類疾病，表現為頭麵咽喉顯著腫痛，呈現熱盛毒甚的溫病，稱之為溫毒，一般來說可以用普濟消毒飲加減來治療。”
“溫毒相當於西醫的什麼病?”張君問。
“比較公認的相當於猩紅熱、白喉、流行性腮腺炎、顏麵蜂窩織炎等。”
“這個小孩並不屬於這一類的病，你為何也按照瘟毒治，而且采用普濟消毒飲加減呢？”
“這就是原則性與靈活性如何處理的問題。有人說中醫治病靈活無邊，這話不全麵。中醫治病有很大的靈活性，但不是靈活無邊，相反地中醫治病有較強的原則性。這就是辨證施治，也就是說治療任何病都要在中醫辨證施治的原則指導下進行，才能取得好的效果。在這一總原則下，存在較大的靈活性。所以才有治一種病，不同的醫生處方不盡相同。目前這個病例，雖然不屬於公認的溫毒範疇。但高熱、頭麵腫脹等症狀與溫毒很接近，也可以采用此方法來治療。”
“那為什麼要用普濟消毒飲來治療？你說是氣分熱盛，這個我也同意。但為什麼不以白虎湯為主呢？”
“你問的問題確實是關鍵所在。要知道溫病學中所說‘氣分’是一個很大的範疇，臨床證型千差萬別，不能用一個白虎湯來解決所有氣分熱證。白虎湯能很好解決彌漫的陽明經熱，但不能解決熱盛毒甚，且與氣血相搏結的結熱。普濟消毒飲能較好地解決這一問題。”
“那麼普濟消毒飲的配伍特點是什麼？”
“主要是針對溫毒的特點而設。溫毒熱盛毒甚，故重用解毒藥，如翹、板、芩、連等；因屬結熱性質，故用馬勃、僵蠶、玄參等清熱散結，因熱毒甚於上，故又采用升麻，柴胡升提引經之藥。”
“你的分析給我很大的啟發。現在請說一說你對這一病例的處方用藥，好嗎？”
“方中重用板藍根、拳參、連翹、黃芩清熱解毒，夏枯草、僵蠶、土貝母、玄參散結消腫。用柴胡的意義有三，即入少陽透邪外出，配枳殼理氣解鬱，配牛蒡子、苦桔梗升提引經；考慮在結熱之餘，也有無形經熱存在，故配以生石膏、知母清氣泄熱；赤芍活血。再加上解毒活血消腫的西黃丸（原名犀黃丸），大大加強了解毒消腫之力。故此方源於普濟消毒飲，而其功效已大大強於普濟消毒飲原方。”
“中醫理法方藥真是深奧！”
“工夫不負有心人，隻要不斷努力就會有收益。”
此病人用藥24劑，下頜腫全消而痊愈。
川崎病
發熱、發斑、局部水腫，乃是溫熱夾濕，病在氣營，注意挾瘀。治宜清熱利濕，涼營解毒，有瘀化瘀。
早晨，剛吃完早飯，就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中是某醫院陳醫生的聲音：“周教授，你好，今天是你帶學生來我們醫院見習的日子。現在我們病房裏，住著一個川崎病患兒，發熱不退。我們想請你們會診，能否采用中醫的辦法治療？”
“好，我們上午9點以前就到。”我回答。8點半剛過，我們就到了醫院。在醫師辦公室，我們先聽了該患兒主管醫生的病曆報告：
沈姓男孩，1歲半。因高熱5日，擬診川崎病住院，體溫最高達40℃，身出皮疹，手指端發紅（充血），足部浮腫（輕度），精神可，口腔黏膜充血，舌紅，苔淡黃膩，脈細滑數，查頸淋巴結腫大，初步診斷為川崎病（又稱黏膜皮膚淋巴結綜合征）。
了解病史以後，我和學生一起來到病室，對患兒進行檢查：
患兒兩頰發紅，煩躁，四肢遠端發紅，而且腫脹，按之較硬，其上可見散在紅斑，口腔黏膜明顯發紅，頸部及腹股溝等處可觸及腫大的淋巴結，咽部充血，舌苔淡黃膩，舌紅，脈浮滑數。
看完病人以後，我們到會議室，先展開討論。
我首先向學生簡要介紹有關川崎病的一般情況：“本病最早由日本川崎富作醫生報道，也稱‘黏膜皮膚淋巴結綜合征’，病因尚不甚清楚，可能與細菌、病毒、支原體多種病原體感染引起免疫係統異常有關。臨床可見：發熱、口腔及咽部黏膜充血發紅，皮膚發疹，手腳硬腫並出現紅斑，發熱可持續1～2周或更長，頸部淋巴結腫大。急性期過後，容易出現心血管合並症。如心肌、冠狀動脈以及主動脈病變，乃至有動脈瘤形成，後者為最嚴重的合並症。根據此患兒的情況，診斷為川崎病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現在你們來分析一下，中醫對此病應該如何來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