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
李雙有:在思維的王國裏,每一個人都可以當國王
之一:鷹術師與無窮動
什麼能使生活飛翔?
詩歌。
什麼能使詩歌飛翔?
兒童的詩。
什麼能使兒童詩飛翔?
即興賦詩。
我走進教室,好像一步走進了電視機裏——隻有電視劇裏才會個個孩子全這麼可愛。不不,什麼電視劇也不會擁有這麼滿滿一屋子的生動活潑,這麼一屋子的勁爆的生命力。
老師讓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隨便出題,由小學生們出口成詩。出題:T恤。
詩:一個字母穿在身上,
一看,原來是T恤。
出題:11
詩:一個簡單的數字,
在人們手裏,變成人生的起點
出題:作家
詩:用一支普通的筆
在普通裏看見輝煌
詩:作家像小偷
一不寫作文,不,一不寫文章,
手就癢癢。
還有關於“作家是一個大海”、“作家是噴泉”、“作家是MO術師”等等。每出一個題,孩子們搶著擠到黑板前寫詩。首先是在黑板前搶到一個位置,然後才邊想邊寫。首先想到的是要寫,然後才想怎麼寫。
唯一不想的,是能不能寫會不會寫。
年少,沒有什麼不可能。這些孩子的心裏,沒有“不會”這個詞。不會寫“魔術師”就用拚音當替補隊員,寫成“MO術師”。
教室裏還真有一位MO術師——那位老師。老師說想朗誦的同學舉手,話音一落,教室立刻變成群猴雀躍的花果山。個女孩,高舉起手,在原地打個旋轉,把藍白兩層的薄紗裙旋出一派藍天白雲,她就像藍天白雲上飛翔的快樂天使。她排到朗誦的隊伍裏,朗誦了自己的詩。回到座位,又站起來,又藍天白雲般地燦爛著排到隊伍最後,還要朗誦自己的詩。
就聽一個男孩在念一首《蜘蛛》,挺長的詩,我隻能大約記住幾句:……蜘蛛,叫人想起在天上布網的漁夫……啟發人們發明了漁網、bll(捕)鳥網、排球網、乒乓球網。現在的互聯網,是蜘蛛網遲到的影子……
我感覺我在這個教室裏,正在演變為這些八九歲孩童的粉絲,至少是這首《蜘蛛》作者的蛛絲。這時就聽那MO術師喊了聲:挑戰者上!原先沒擠上去朗誦的十來個孩子,這下全擁上前去,展開了稚嫩的童音。
“回聲,那是一把劍射在牆上,又彈了回來。”
我拿起坐在後排的一個女孩的本子,那上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短詩。“星空繁星點點,我要成為其中的一顆……”你叫什麼?我問。王思琪。我剛和思琪小朋友說話,身邊已圍滿了學生,一個個把自己的“詩集”向我塞來:這是我的詩!這是我的!看我的詩!這樣地自信,這樣地主動,這樣地創意無限,這樣地無窮動!
這是北京西四北四條小學的孩子們。一位家長說,她的孩子原先每天要逼著她寫作文,在這個教室裏上了3堂課以後,就天天想寫詩,這一個月寫了一百來首了。這個詩女孩名叫齊若林,9歲。一個馬尾,一襲吊帶粉裙,可愛得比電視劇還電視劇。我問她長大了想做什麼?她說服裝設計師和醫生,是心理醫生。
就聽哪個孩子問我:阿姨,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我?我長——大——了想做什麼?我不知怎麼想起季羨林先生背後管我叫“長不大”。或許智者的眼睛就是兒童的眼睛?
齊若林身後一個很懂事的女孩,悄悄對齊若林說,不要叫阿姨,應該叫老師。齊若林一臉嚴肅:叫老師太老了。然後鄭重地對我說:我叫你姐姐吧。
我笑。我想,大概我演變成他們的粉絲、蛛絲以後,我已經從時光隧道裏倒流了幾十年。或許,走進MO術師的這個場,人人都會變成興致勃勃的八九歲。而興趣,正是靈感是創意的前提。
說起來,什麼叫大人?大人就是長大了的小孩。
又有一叫郭蕾的女孩送我一S*她寫的詩。她念:“贈洋娃娃陳祖芬的詩。”這首詩,其實是用我作載體,讚美愛,讚美快樂的。而我,恰恰創辦了“愛與快樂研究所”——在我的一本小說裏。
郭蕾不會讀過我的小說,但是她已經讀懂了人生最重要的課題——愛與快樂。她今天是遲來的。她推開教室門的刹那,身後嫩綠的樹映襯著她,修長的腿和修長的馬尾,簡約的短裙上,錯落著粉紅和奶黃。我立即掏相機,要把這輻夏日的水彩定格下來,然而這幅畫已經走進來了。後來才知道她是2005年中央電視台全國少年拉丁舞錦標賽第一名,還得過很多全國大賽的歌唱和舞蹈第一名,又是中華小記者,采訪過前韓國總理。今年更去“兩會”采訪了王蒙、韓美林、薑文、薑昆、梅葆玖、王鐵成。“所以我一見你就臉熟。”她說。當然,我和她的采訪對象們都在政協文藝組。
我說這西四北四條小學就是王蒙的母校。旁人說郭蕾不是這所學校的,是實驗二小的。今年在聯合國的中國春節晚會,郭蕾是唯一被邀請的小朋友。6月聯合國又邀請她去,她沒去。她到這間教室來聽課了。她是聽說這裏有這麼一堂神奇的實驗課,聽幾課就想寫詩,就能寫詩,就興趣盎然地覺得寫詩好玩,就搶著賽著出口成詩,就——托人“走後門”來了。
我手裏拿著一盤郭蕾的專集。我已經從蛛絲又變成了蕾絲,或是蛛絲兼蕾絲。教室裏滿滿的學生,郭蕾擠坐在一張桌子的一角,彎著身子,委曲著她那美麗的長腿,趴著寫詩。像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童星,為什麼還非要擠進這間小小的教室,求教那位MO術師?
西四北四條小學的學生們還排在隊伍裏搶著朗誦,無窮動。
手電筒,走在我的手上
我,走在手電筒的影子裏
一塊橡皮在錯誤上跳舞
一片片落葉折疊著你的昨天
思考是在搭橋讓成功順利通過
驕傲是光榮的複製品可它卻讓光榮不複存在
靈感是一個魔鏡讓烏鴉變成鳳凰
掌聲是一場雨
當你成功時,它落在你頭上
記憶像一張光盤在大腦這台放映機裏閃光
今天像錄像帶放映著昨天的續集
圍棋是一群黑人,一群白人他們用自己的身軀,全線堵截
閃電是我的目光,雷是我的歌聲
之二:國王與想象力
MO術師叫李雙有。
我也是風聞他的MO術後,找到他的。一米八幾高的個子,兩米幾長的桌子。東北人?對。過老家是山東的,父母闖關東到了東北。四幾年生人?四九年,屬牛。按陽曆就是1950年了。所以是1949年的最後一頭牛,就牛不起來了。
我笑。想起了一句話:出了山海關,都是趙本山。他一會兒“硬(認)為”,一會兒“養(然)後”的,好像時時在提醒我:俺們這疙瘩都是東北銀(人)——
這位“東北銀”,小時候一家10口——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6個兄弟姐妹。上學交不出一學期3元的學費,更買不起作業本,隻好不做作業。實在不能不做的,就做在課本上,把課本交上去。李雙有全仗好問好思考。1966年初三畢業上山下鄉,他在鋤把上刻上一行偉人的話:最有出息的人,是多思考問題少說話。
李雙有帶下鄉兩本書:《唐詩三百首》和《孫子兵法》。一起下鄉的同學,都舍不得把一天幾分錢的工分用來買油點燈,隻有李雙有買。油燈下攻讀《孫子兵法》。讀得他這個知青點的同學,近一半,都能背《孫子兵法》。
我說當時想到帶《唐詩三百首》,還算常規,帶《孫子兵法》,為什麼?他說,有很多值得思考的問題。
我的腦子裏疊影起哈姆雷特的名句:死,還是活,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這句話放到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從某種角度講,能不能創新,有沒有創意,這是一個或死或活的值得思考的問題。
李雙有說,今年是中國的創新之年,思維的創新。他說人類的最後一條“高速公路”,不是在陸地上,不是在大海上,也不是在
廑天裏,而是在我們的兩耳之間——架在思維的時空裏。
他說當你把孩子當成口袋的時候,即使把口袋裝滿了站直了,還是口袋。“思維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束花”(恩格斯),那麼靈感就是這束花的花蕊。而花蕊發出的綠色的瑩光,隻有蜜蜂能讀到。這種綠的瑩光,就是靈感的歌唱。而靈感,是靈魂的感應。靈感,應該也有自己的軌跡。
花蕊發出了綠色的瑩光,若明若暗若隱若現,李雙有,像隻大蜜蜂似的直奔那綠之誘惑。嗡嗡嗡嗡。
他這位“東北銀”,說話很有點“嗡嗡”。不過,一見之下我實在沒有把他聯想到蜜蜂。他穿著大寬條的T恤,鱷魚牌的。我想要是看他吃大寬條麵,想必是一幅很爽的畫麵。他給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大鱷魚。我去了一次他家的洗手間,那馬桶上的按鈕,我左手按,右手按,左手按著右手按,雙腳踮起全身撲上去按,怎麼也按不動,好像在健身房裏練拉力器。幾近絕望的時候按動了,我想,這按鈕也是讓他給練出來的。他得有多大的力氣?
他兩年下鄉後,當裝卸工,開十幾噸的翻鬥車,在冶金公司工作,上電大又上管理學院,然後,54歲那年,提前6年辭職。隻想探索思維的創新靈感的軌跡。
於是進京。相信在北京有更多的知音。他在北師大信息科學院良鄉校區任副校長。興趣不在講課,而想聽課。
他把下鄉時熟讀的《唐詩三百首》,又逐一查閱,更在中外經典詩篇尋找靈感的軌跡,“養(然)後”,開始了相約靈感的講課。
我實難想象,眼前這身高一米八幾的“大鱷魚”,這麼詩意地生活。
常常有人說現在不是一個詩歌的時代。現在是成才的時代,發財的時代,機遇的時代,創新的時代,速成的時代,一夜成名的時代,兩眼發黑的時代。但是不是詩歌的時代。
這我倒沒想過。李雙有,夢幻地,詩意地。
在路的盡頭,我選擇天空
隻有在沒有路的地方,才能自由飛翔
李雙有隨口念著。我突然注意到,他自由得連手表都不帶。他說,他不戴帽子,不戴圍巾,不戴手表不打傘。把束縛他的都用了減法。
他說教育最大的失誤,是對思維的遺忘。為什麼現在很多能人在為一些文化扡不高的人打工?因為恰恰是後者看到了創新的縫隙。這就是愛因斯坦說的,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
我想起5月下旬,被譽為創意產業之父的英國經濟學家約翰霍金斯在北京的演說中講到,“創意經濟的基礎是那些使用自己的想象力、夢想和幻想的人”。“創意完全可以傳授”。“通過創意來表達自己”。
李雙有的創新思維實驗課,好似他的一個概念店。進得這個店,思維一改變,你的想象力如果本來裝在一個瓶子裏,那麼,那瓶塞一旦拔去了,你的想象力就會快活地從瓶子裏釋放出來,升騰起來,一邊大喊著自由啦!自由啦!
他講課從小學生到中學生到大學生。西四北四條小學那個實驗班,聽他講20節課那一個月,孩子們每人寫了七八十首詩到一百幾十首詩。如果,他們沒有聽過李雙有講詩歌講靈感,也許他們就失去了一個認識自己、改變自己的機會。
這位當年開十幾噸翻鬥車的東北大漢,他自己就是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的一例實證。
打開靈感之謎的鑰匙,原來就掛在存在的牆壁上。當你找到這把鑰匙時,牆壁就是門;當你找不到這把鑰匙時,門也是牆壁。
李雙有又在念念有詞。他說他隻是給學生們一個跳板,他們一定跳得比他這個老師高。因為,孩子們的想象力一旦打開,靈感的密碼一旦打開,老師們就不可企及了。
李雙有常常引用愛因斯坦的話。愛因斯坦在強調想象力的同時,說: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我看到過李雙有的書:《相約靈感》。我想我不可以在文中破譯他的靈感密碼,否則就牽涉到知識產權了。
李雙有的靈感密碼,其實就是想象力密碼。或者起個好聽的名字叫:愛因斯坦密碼?
在思維的王國裏,每一個人都可以當國王。
李雙有激情地、詩意地說。
而我想,想象力有多大,這個國王就有多大。
那麼,或許可以給每一個人出一個自答題:我當上國王了嗎?於是我又聽到從他在各地的實驗班裏出來的“國王們”,齊齊地念著即興的詩句:
背在後麵,感覺眼前很遠很遠它是一個奇怪的向導,從不走在前邊
《自行車》
兩個句號,轉動成新的起點
省略號咬著牙說,省略了動力它將寸步不前
《紅綠燈》
紅燈,是紅色的氣球一不小心,讓你撞得頭破血流
綠燈,是綠色的通道寬闊無比,隨你去跑
黃燈,是中秋的明月
為了家人的團聚,請你靜下心來,欣賞片刻《暖氣片說》
煤走出黑色的思考,用生命燃燒成太陽
我隻是它一片凝固的陽光,守候在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雪說》
陽光不能阻止我降臨,嚴寒是我溫暖的故鄉
我以潔白的生命融入黝黑的土地,期待萬紫千紅在枝頭綻放
《雪》
雪醒來的時候,它已不複存在在破土而出的小草上,伸著懶腰
《飯鍋》
煮著秋天的成熟,散發著田野的芬芳開了鍋的水泡泡,讓我想起流汗的村莊
《翅膀》
小鳥有翅膀,蜻蜓有翅膀我沒有翅膀
但是,我卻和大地母親一起飛翔
劉翔:最單純的心,最能創造奇跡
之一:無數細節的成功
1983年7月13日,上海普陀區的一個普通房子裏,和所有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樣,有了夫有了妻,就有了一個孩子。就要給孩子拍滿月照。這個孩子好像注定要和奧運有什麼關係——後來,北京就是在一個7月13口,申奧成功。
21年後,那張滿月照已是媒體猛料。劉翔!人們衝著這一個嬰兒,高八度地、HighC地歡呼著刷新奧運110米欄紀錄的英雄。
這一天屬於劉翔,這一晚劉翔無眠。我想象中在他的窗下,人們為他唱《今夜無人人睡》。他望著星空回憶自己走到今天的一個刹那又一個刹那,像蒙太奇鏡頭那樣一個閃回又一個閃回。父親騎著老式自行車,接送小劉翔到少年體校。奧運會期間父親膽結石發作,但是父母決定延期手術,否則,如果劉翔從雅典打電話回上海,發現父親住院,肯定影響比賽成績。3年前,2001年九運會,父母也是怕影響劉翔比賽的成績,直到劉翔奪冠後才告訴他奶奶去世。劉翔撼天痛哭,徹夜流淚,發誓要用更好的成績告慰奶奶。劉翔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他和教練孫海平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多得多。劉翔每次在國外比賽,不管是中國時間的淩晨或深夜,隻要有電視轉播,孫海平的妻子和女兒一定準點守在電視機前。
還有,一個專為劉翔建立的課題組。一個專門的圖像處理和分析的軟件。耐克公司為劉翔特製的鞋。鞋底上5個可以換位的鞋釘。
當然,這些蒙太奇鏡頭隻是我的閃回。劉翔從上海跑到北京跑到雅典刮起中國紅的旋風,是無數細節的成功。
之二:最單純的心,最能創造奇跡
記得湖南電視台的一個娛樂節目,主持人戲稱跳水的刹那,想起了一大堆事,想起了自己的爹爹(方言發音為dia)是鐵道遊擊隊員,自己爹爹的爹爹是義和團的團員。劉翔賽前什麼都沒想,隻是想發揮水平。他站上4道,麵對決賽,唯一想的是聽裁判的槍聲。後來,20分鍾後,同樣身著中國紅的邢慧娜在女子萬米中又奪一金。她跑完萬米後的第一個刹那,以為這又是一次訓練,第二個刹那才想到這是奧運會。比賽的時候,寫作的時候,發明的時候,創造的時候,腦子越單純越好。現在非常時尚的一個詞叫做:原創。最單純的心境最有原創力,最能創造令人目眩的奇跡。
當然,奇跡發生以後,劉翔周圍的世界就不那麼簡單了。“追風少年”、“黃色彈頭”、“中國速度”等等等等。在那經典的12秒91的時間裏,劉翔在世界麵前,把中國的印象分,做了多大的提升!
孫海平說,他接下去要考慮2008年的事情。劉翔接下來要想的也很單一:2008。不過劉翔還是會玩網絡遊戲,還是會學許誌安唱歌,學阿杜、陶喆唱歌,還是上海一個普通人家的男孩。法國對劉翔的評語是:優雅男孩。他賽前優遊地照吃照睡,胃口好極了。他賽時拚足全力但又遊刃有餘。他賽後還奔跑了二十來分鍾和觀眾共享興奮。人家問他拿到獎金後有什麼想法,他說他最大的願望是給爸爸媽媽買一套比現在這個兩居室大一點的房。這麼說的時候,劉翔隻是他爸爸媽媽的兒子翔翔。
所有的好孩子都會說:我長大了賺錢給爸爸媽媽。翔翔也一樣。
不過劉翔長大後,還贏得一個中國速度回饋他的祖國母親。他非常男孩,又非常優雅,所以他能當上劉翔。
張藝謀.從不盡的變革和困惑中,創造出新的“奶酪”
芭蕾演出前,我總喜歡走到樂池邊看樂手們調音。樂譜上寫著RaisetheRedUntem,這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簡單英譯。看著那些圓號、小號、大提琴、小提琴,就想起我買了一大堆提琴、圓號什麼的,不過那是聖誕樹上的小掛件,5元錢買3把樂器。今天是聖誕節,我的掛件們好像踩著《胡桃夾子》裏的節拍跑到樂池裏狂歡了。
劇場外的大廳裏,正在放“鈴兒響叮當”的聖誕歌,正在賣聖誕餅幹、聖誕蛋糕、聖誕巧克力聖誕布丁。場外是讓世界走向中國,場內是讓中國走向世界。
一個動態的時代,呼喚動態的事物。如今一些前衛人士常常把
奶酪掛在嘴上,這自然是因斯賓塞約翰遜的那本書:《誰動了我的奶酪》。奶酪帶來了麵對改變與危機的新視角。新的問題新的危機激發新的激情新的活力。
於是,大紅燈籠掛上了芭蕾舞台。
燈籠後邊是深宅大院陰暗的背景。陰冷黑暗得就覺得紅也透著陰冷,紅得也黑暗,紅得很黑。
同樣陰冷的音樂起。間雜著似有若無,似遠又近,時斷時續的京劇青衣“咿咿咿”的詠歎。舉著紅燈籠的侍女們,跳著一無生氣好像要斷氣的芭蕾。這個序幕,那麼簡約地點出一個封建大院的命運:斷氣。
現在的時尚是EasyLife,簡約生活。張藝謀的作品,最是大氣,也最是簡約。《我的父親母親》把藝術減法做到了極致。大紅燈籠的序幕,幾筆青衣,幾筆芭蕾,就把觀眾一下拋進那個斷氣的氛圍。
黑壓壓的背景上,出現了一個白色衣裙的女孩。這一個纖弱的清純和她身後層層疊疊壓迫過來的黑暗是那麼的不協調,這抹白色,好像就是要讓黑暗吞沒。
女孩被逼婚進大院當三房。洞房之夜,紗幕垂下了。三房和老爺的格鬥芭蕾,像皮影戲似地用燈光打在紗幕上。燈光特技把老爺的影子打得巨大,好像老鷹捉小雞。然後紗幕升起,整個舞台是一個個似門似窗的格。三房u啪”地穿破窗紙逃出來,老爺也啪地穿破窗戶紙追出。然後兩人穿破一格格的窗戶紙逃來追去。我想起好萊塢大片裏有人穿過大玻璃窗跳下樓去,這種刺激和震撼!
封建禮教的虛偽而殘酷的窗戶紙捅破r。一大幅紅綢遮蓋了舞台,遮蓋了無可逃遁的三房。音樂嘎然而止。休止符以後,三房掙紮著抬起上半身,用紅綢裹住自己瘦削的雙肩。整個舞台紅得滴血。被侮辱被欺淩的三房,如血海中的一滴。
表現封建大院的百無聊賴,導演選擇了打麻將。很好。搓麻將的聲音轉化為音樂,也是化腐朽為神奇。我從來不願看打麻將也就從來沒有看過打麻將。打麻將的舞蹈語彙我就看不太明白。又想到此劇要去很多國家演出,老外們能看懂麻將語彙嗎?廣東有一出精彩的舞蹈,叫《織之織》,把織布表演得淋漓盡致,出神人化,全世界都能看懂這些織布語彙。我想,可以讓群眾演員每人穿上一件麻將的服裝,一個人就是一塊麻將牌。麻將們一會兒站成橫一排豎一排,一會兒搓亂了重來。三房和她的戀人武生就可以乘機溜出,而不用像現在這樣從桌子下麵鑽出來。
想象中,麻將的排列組合是很可以發揮的群舞。可現在,這一幕的舞台上,推上了好多張麻將桌,芭蕾缺少施展的餘地,芭蕾的含量太少了。
我從來好奇,喜歡看廣告饕餮,喜歡一切奇想。知道張藝謀把一些別的藝術因素融人芭蕾,那是太想看了,哪怕再加雜技加魔術加藝術體操加呼啦圈,哪怕唱罷聖誕歌“鈴兒響叮當”就唱民歌《喜洋洋》。真正的科學家藝術家不會喜歡輕車熟路的,總想著去做更具挑戰更危險的事,才會從不盡的變革和困惑中創造出多種新的“奶酪”。當年芭蕾和圓舞曲,也是反叛地產生。
但是,既然是芭蕾,芭蕾的含量要充足。我聖誕夜看芭蕾,覺得很適時。導演、音樂、舞美、服裝也包括舞蹈不斷地給我驚喜。聖誕節最大的特點就是給人驚喜,張藝謀這位聖誕老人給了觀眾那麼多的聖誕禮物了。不過,就是覺得芭蕾不夠,不夠芭蕾。二房對三房從妒嫉到瘋癲,始終沒有難度大一點的舞蹈動作。《天鵝湖》裏難度最大的,恰恰不是白天鵝而是第二幕黑天鵝的32個旋轉。表現角色瘋癲,可以用色蕾加進現代舞,可以恣肆地發揮舞蹈語彙。為什麼不呢?
武生和三房的激情戲,一件寬大的戲服,兩個人從這袖管穿進來從那袖管穿出去的,舞出了多少情感!雙人舞纏綿動人設計很新。隻是之後又想,為什麼武生大體隻是做二房的托,沒有一段王子般的獨舞?
最後一幕,背景又是張藝謀似的簡約。一麵黑瓦白牆。黑瓦隻是框架。白牆,通欄大標題似地橫在舞台正中。被剝去衣服扔進寒冬裏的武生和三房,隻一襲白色緊身連衣褲。一麵白牆前,兩個白身人,一片空茫感。家丁們用粗重的紅棍,往白牆上啪、啪地打出一道道紅印。武生和三房在雪地上痛得翻滾,家丁把白牆打出一道道血痕。又是奇想,又是意外之筆,了不起的張藝謀!
黃亞洲:後窗玻璃上,我總能看見堯舜禹一路追蹤的目光
我想,這是一個很時尚的年代,或者說,這是一個很追求時尚、很崇尚時尚的年代。張韶涵有支歌叫《快樂崇拜》,其實,比快樂崇拜更流行的,是時尚崇拜。
但是,我突然看到一本好像很不時尚、很不時代的書。書名就像離開父母的小孩兒那樣叫著《父親,父親》。書的封麵、封底上都是“笨笨”的木刻,叫我想起“五四”、想起《新青年》,想起魯迅讚賞的波蘭木刻家柯勒惠支。(對不起,這位木刻家的名字有沒有誤?)
我感覺隻以為你是個影視人。有人從你的電視劇裏挑出3部,成一聯:《開天辟地》《紅樓夢》,《日出東方》黃亞洲。很頑笑,
也很亞洲——你的片名與你的名字很像。但是,打開《父親,父親》,我好像讀到了另一個亞洲。
以前我摔跤的一刹那或者疲累的日子總是叫:哎呀我的媽!想在我好幾回默默垂淚用我的雙頰,貼住冰涼的世界輕聲喚:
爸爸!
我一下感覺你內心最柔弱的一點。而這一點柔弱,也是因了爸爸,才得以釋放。
我押著我的心重返故鄉並且流著淚將它釋放我準許它在當天黃昏就去敲那扇花簾兒小窗
或許,正是這木刻船的幾道鄉愁幾縷溫柔,使詩人的心,在敏感中有一份堅守。
我喜歡《納西古樂》這一首。
好幾個朝代坐在燈光下滿滿的白須的髯,開始為曆史拉纖弦和木魚、鼓、鑼《八卦》,唐代的號子很快就把天空搖碎了幾分鍾之後許多細雨花,許多雪走過我們的雙頰
我看見德國遊客哭得最凶而黃色的鼻孔,也大都發酸宣科先生的主持詞再幽默也無法改變這一潮濕的現實
我想,我不必將全詩背出——對著詩人自己,想起開頭這幾行。這個將天空搖碎的潮濕的現實,樂的如歌如泣如醉如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