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門,站在凝翠樓的竹製台閣上,側身東望,天際布著明麗的朝霞,像極了斂華為我繡過的那段彩雲繡錦;側身西望,隔著高高的月台是皇兄的誌偐宮,厚重而深沉。
收回視線,轉身走左側的樓梯下去,這是習慣,因而也讓右側的樓梯被冷落了。樓下的庭院裏是各色花草盆栽擺出的八卦圖,以凝翠樓為太極中心展開。當初擺八陣圖隻是興趣,卻不曾想後來成為防“花賊”的良計。若是有人順手牽羊的地拿走某盆花,我一眼就能看出。
這所謂的花賊,特指某位立誌采盡天下名花的花花大少爺而已。我搖頭輕笑,怎麼會在這種時刻也能想到那個我不願親近的人。不管怎樣,花賊二字一語雙關,用得極好。
繼續往前走,過了前殿,就是一片鬱鬱青青的竹林,翠竹迎風搖曳。
玉華宮最美的是宮牆,被攀援而上的薔薇玫瑰緊緊包圍,真是薔薇花開的時節,美不勝收。
像往常一樣,我繞過月台,直奔誌偐宮。誌偐宮是標準的皇子寢宮,三重金鑾頂,雕龍華表,白玉護欄,九級大理石琢玉台階。
皇兄不在誌偐宮,但是一如往常備了早膳,料定我會來一樣。
圭表的日影偏指正午,及笄的時辰到了。
司儀女官早已將所有的儀禮教了很多遍,我隻需循規蹈矩地走一場。當我走進司禮殿的那一刻,電光火石之間,很多人很多事交織、定格、旋轉,自此改變。
肅禮之後,父皇將沉寂的十五年的彩翎簪插入我的發髻視作禮成。在旁人眼裏彩翎簪隻是一支及笄的普通簪子,卻不知這就是花翎的調軍令箭。
父皇把花翎交予我了,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將要把皇位交予皇兄?我記得,父皇說過,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尋找母後,再同母後遊遍萬水千山,踏遍天涯海角。
父皇也的確這樣做了,就在及笄宴之後,父皇就這麼做了。這個愛慘了母後的男人,放下了舒逸九萬萬裏山河,去尋找摯愛去了。於天下萬民來說,這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主;於愛情的殿堂來說,這是也偉大無比的信徒。
我對於這件事,笑得很無奈。
晚宴是皇兄安排的流觴聚。
流觴曲水是一種宴會歡聚的遊戲,又稱流觴醉,類似於行酒令,很受文人墨客歡迎。舒逸皇宮乾坤宮的曲水池就、在誌偐宮之後。許多大方之家也建有專門的曲水池以流杯,接杯的人隨即作詩,作不出或者作不好都要受到懲罰,罰酒。
這不僅是一種遊戲,也是一個機會,一個選拔人才的機會。
流觴聚真正值得期待,這是新一代人的聚會,是長於詩詞歌賦的人的聚會。
下旬的下半夜是下弦月的天下,現在,看不到月亮。我斜坐在流觴院的聚雲亭中,看著曲水池中兩樣的水波流轉。
一抹白色的身影輕點池水,縱身跳進亭中。是他?一定是他。這個人酷愛白色衣服,總是給人纖塵不染的感覺。
這個人內心絕對不像外表這樣純潔,而正是這樣一個表裏不如一的男人真真正正地一直站在我身後,寂靜地支持我年複一年。
“洛叔叔,別來無恙。”除了洛城少主洛絕,沒人會這麼囂張,在皇宮裏蹦來蹦去。
“無恙無恙。”洛絕斜倚在欄杆上,眼睛微眯,一副閑散模樣。
“城主可好?”我抬眸看著洛絕那張比女人還嬌媚的臉。
“你這丫頭就是不近人情,什麼城主不城主的,那是你親外公!”洛絕閃身靠近,停在離我咫尺的距離,“公主這般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莫不是愛上我了?”
“死性不改!你還是這麼喜歡招惹人家純情小姑娘。”我輕笑一聲,洛絕啊洛絕,妖孽啊妖孽。
“哈哈!羞死人啦!你也叫純情?那我洛絕明日也去立一個情癡牌坊。”洛絕豔名遠播,女人無數,卻都並不長久。
“你還是比我毒舌。”我悠悠地吐氣,想起最近聽到的關於洛絕的傳聞,風生水起,為賭某家千金真容,男扮女裝混進人家府裏當丫鬟,結果拐了人家老爺的舞姬逃回了洛城。
“承讓承讓。”洛絕這樣的人,當真是世間少有的不羈,放蕩不羈。
“客氣客氣。”我一直很想知道有母後這樣優秀女兒的洛城城主,怎麼會弄一個這麼離經叛道的養子。這洛城當真到了洛絕手裏,說不定就隻是用來給哪家的姑娘當聘禮。
洛城關係著天下局勢安危,洛家影響著三國經濟發展。洛之一字,緊係蒼生。
誰也不曾想到,這位被我視作“花賊”的大少爺,在後來的日子裏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而正是以洛城作抵押,無比囂張地說明了什麼才叫真正的視錢財為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