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穀龍是朝出林的方向跑去的。
所以,他漸漸地接近了那一片羊蹄角樹林。
穀龍清楚地記得,在那片樹林當中,有兩棵粗大的老羊蹄角樹斜斜地倒在地上,上麵長滿了大塊大塊紫紅色的苔蘚。那拴著鴉片口袋的大葉子樹,就長在這兩棵老羊蹄角樹旁邊。
穀龍在奔跑。他已經看到了那隱約穿行在密林中的小路。
這就是出林的路!
沿著這條路,就能跑出森林,跑上通往檢查站的大路。
忽然,穀龍聽到一種聲音,從那曲曲彎彎的小路上傳來。
噠噠,噠噠。
啊,是馬蹄聲!
多麼熟悉的親切的馬蹄聲!
穀龍尋著馬蹄聲跑去。突然,他站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透過密林的空隙見到的情景是真的——斯魯和巴木一前一後地沿著林中小路走來。
斯魯的背上馱著一個手持短槍的人。他的背有些駝了,青布包頭已經破舊褪色,鑽出包頭的鬢發也斑白了,黑紫的臉膛上密布著蛛網似的深深的皺紋。可是,他那一雙藏在蒼鷹展翅般的濃眉下的大眼,卻閃爍著犀利逼人的光芒!
啊,是他,是維斯布老爹!
“維斯布老爹!”
穀龍大聲叫著,衝了上去。
騎在馬上的維斯布老爹聽到穀龍的叫聲,象日渴的人聽到了山泉的鳴響。他急忙跳下馬來,把短槍插在腰裏,迎著跌跌撞撞地撲上來的穀龍,張開了兩臂。
“穀龍!穀龍!”,維斯布老爹緊緊地抱住了穀龍。
“我的好孩子……”。
“維斯布老爹!維斯布老爹!……”
穀龍一頭紮進維斯布老爹的懷裏,羊羔似地抖動著肩頭。
經曆了多少痛管和曲折,老人和孩子終於又見麵了!
維斯布老爹把穀龍摟得緊緊的,象是怕他再離開自己。
斯魯打著響鼻走過來,巴木打著響鼻走過來,它們伸長了脖頸,親熱地用舌頭在穀龍的臉上、手上舔著。
穀龍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斯魯和巴木:“斯魯,巴木,你們倆跑到哪兒去了?……”
斯魯和巴術都低下了頭。
穀龍看到,斯魯和巴木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維斯布老爹突然看到穀龍那血肉模糊的手指。
“啊?孩子,你的手!……”
維斯布老爹拉住穀龍的小手,把它放在自己的手掌裏。
維斯布老爹的手掌顫抖起來,聲音也暗啞了。
“我的好孩子,你受罪啦!……”
“維斯布老爹,你別難過。我不疼,不疼!”
穀龍連聲安慰著維斯布老爹。他向維斯布老爹敘述了分別後的經曆。他告訴維斯布老爹,他救了飛於甫,飛於甫去追捕那個大嘴暴牙的罪犯了。
“噢,怪不得我沒有找到飛於甫呢,原來是你先解救了他!”
維斯布老爹也向穀龍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當他講到自己去營救飛於甫撲了空,回過頭又發現劉別和巴米都都倒在血泊裏時,穀龍一下子從維斯布老爹的懷裏抬起頭。
他這才發現,巴木的身上馱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啊?”
穀龍驚叫一聲。
難道這就是自己心愛的劉別叔叔嗎?
不!
不!
“這不是劉別叔叔,不是劉別叔叔!”
穀龍大聲叫著,直衝馬背上的屍體撲去:維斯布老爹一把拉住他。
穀龍掙脫著維斯布老爹,拚命要衝到劉別的跟前;“你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穀龍!穀龍!”維斯布老爹用力抱住穀龍。
穀龍猛地伏在維斯布老爹的手臂上痛哭起來:“……劉別叔叔是為了我,為了我啊!……”
“孩子,你哭吧,這眼淚值得流!”維斯布老爹輕輕地撫摸著穀龍顫抖的肩頭。
“咱們僾尼人有句老話,為朋友掉腦袋,連眼睛都不眨。你小別叔叔稱得上是咱們僾尼的好漢!如果他遠在北京的親人同意,我們就以僾尼人最隆重的禮節,把他安葬在野竹箐的高山上……”
維斯布老爹這樣說著,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那隆重的幔尼人的葬禮:
在貝瑪喃喃的會誦聲中,用一段粗大的樹身挖製而成的圓木棺被鄉親們簇擁著,緩緩地抬上了野竹箐的高山上。山風呼啦啦地吹拂著鄉親們的衣衫,吹拂著鄉親們的淚水。愛慕小劉別的姑娘們,都穿上了隻有為心愛的人送葬才穿的素衣,每個人頭上都戴著一朵潔白的小花……維斯布老爹歎了口氣。他拍拍穀龍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