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千載再出禁武令(1 / 3)

昆侖山下,古城湟中隔著城西驛道,與舊都長安城遙遙相對。山環水繞,在晨光熹微時分,就顯得分外寒冷。路上廖廖的行人都提起手和衣領,護住脖子。嘴裏不斷地吞吐著哈氣。

城西,彭老鬼的棺材鋪前麵,卻正在上演著一出好戲。

“起棺——”

四個赤膊的高大男人聽了號令,同時一聲大吼。隻見絲絲縷縷的蒸汽從他們口鼻、頭頂心冒了出來。隨著這一聲大吼,四人一起用力,竟把一個千來斤重量的青石棺材輕飄飄的抬了起來。

圍觀的百姓忍不住喝了一聲彩。

那棺材鋪的老板踮著腳湊近他身邊一個黑袍子長須、道人服色的黑麵皮中年男人,諂媚道:“孫掌門,當時您讓小老兒打這個石頭疙瘩,小老兒還說,就是全湟中城力氣最大的抬棺匠,也搬不動這樣的棺材。現在您瞧怎樣,可不是小老兒太過孤陋寡聞了嗎?旁人抬不動,大名鼎鼎的昆侖天孫派,還有搬不動的棺材嗎?”

那孫掌門本來聽得得意,聽到這最後一句話頓時感到大受冒犯,怒道:“混賬話!我們昆侖天孫派豈是給人抬棺材的!”

彭老鬼連聲氣的道歉:“是小老兒口拙啦,是小老兒口拙啦,您大人有大量,哪能跟小老兒這種小人物計較。”

那人怒視了彭老鬼一眼,伸出袖子在彭老鬼胸口拂了過去。棺材鋪老板胸口一悶,頓時後退了幾步。再一抬眼,那孫掌門已經不見了。

彭老鬼心中一驚,被那袖子推出幾步的火氣也就消了,心道:“這等蠻橫武人,我不過說錯一句話,就要顯出功夫折損我麵子。我若再說錯幾句話,他豈不是要我性命?嘿嘿,嘿嘿,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這個掌門做的不當不正,都說你是謀害了待你恩重如山的師兄奪來的。如今對著師兄的屍骨,還在這裏欺負我小老百姓。別說武林英雄,連小老兒都瞧不起你。你師兄做掌門的時候,我恭恭敬敬道一聲‘張掌門’,那是真心欽佩,心甘情願,叫你‘孫掌門’,那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順嘴胡說的。彭老鬼卻不是怕你,隻是不吃這眼前虧。”

孫掌門施展輕功這一走,抬著棺材的幾個徒弟瞬間慌了神。一個道:“掌門師叔走了,我們怎麼辦?”

另一個年紀稍長一點的橫眉怒道:“裴師弟,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抬棺材是抬給掌門師叔看得嗎?師傅待我們這些弟子的恩情,還不夠讓你給他老人家抬個棺材嗎?”

那先出聲的忙道:“師弟不敢。”

另一個瘦高個子的,一臉精明的抬棺人道:“是不是給孫雲吉看得,我是不知道,但要是兄弟幾個還不動,就隻能站在這裏被父老鄉親看個夠了。”他不待眾人回答,就轉頭對彭老鬼和站在他身邊方才喊出“起棺”的夥計說:“手上抬著東西,就不客套了。多謝你們給我們掌門人打了這樣實在一口棺材。”隨即吼道:“西門去了!”

四個抬棺弟子一聲大吼,腳步輕盈的往城西門走去。不少百姓圍著看熱鬧。

那夥計問彭老鬼:“就讓他們這樣去了?誰哭靈?誰給老掌門摔火盆?這可不合規矩。若這樣囫圇下葬,閻王小鬼都不能收嘞!天孫派可是咱們昆侖山上的大門派,這點道理,尋常百姓家也懂,他們怎麼不知?”

彭老鬼冷笑道:“怎麼不知?不肯做罷了!這幾個弟子還算是人,雖然不哭,眼睛裏神色卻真是悲戚。那個孫雲吉臉上全是得意,就差笑出聲來了。要我看天孫派這個張掌門死的蹊蹺,要不是裏麵的屍體染了瘴毒,為什麼幹脆要石棺封口?可笑可笑,他以為隱藏的不錯,卻連我這個小老百姓都能看出蹊蹺。世態炎涼啊,世態炎涼!”

那夥計也歎道:“誰說不是?老掌門活著的時候,天孫派在昆侖六派排第一,哪次出門不是前呼後擁,何等風光?現在死了,送葬的除了四個抬棺弟子,也不見別人。”

彭老鬼道:“這門派之間,和朝堂上都是一回事。樹倒猢猻散。門人弟子見孫雲吉臉色行事。誰敢在這個卑鄙小人麵前說前掌門的好?我看這幾個弟子,武功很高,對師傅也有情義,怕是要被為難一番。那時候張掌門的那個兒子,不是差點被孫雲吉給殺了嗎?”

夥計忙問:“有這事?老板,你在哪裏聽說的?”

彭老鬼道:“去去去,問這麼多幹什麼!快去幹活。”

那夥計嬉笑著進了鋪子,彭老鬼卻原地站著呆立了良久,看熱鬧的人群走的差不多了。他歎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進店。突然看到對麵街上一個小小少年從冷霧中走了過來,心中不禁一驚:“這不是張掌門的那個兒子嗎?怎麼穿著天衣派的服色?難道是天衣派收留了這個孩子?天孫派追殺,天衣派保護,都是昆侖六派之一,低頭不見抬頭見,這鬧得是什麼事!”

這少年正是天孫派前掌門張久的獨生愛子,名叫張玄素。隻見他十二三歲年紀,穿著一身玄紅色的道袍,正是天衣派內門弟子的服色。這衣服衣帶飄飄,收腰長袖,仙氣十足,但是穿在這少年身上,卻是掩蓋不住的憔悴風塵之色,格外顯得他消瘦。隻見他懷中抱著一塊黒木紫漆的靈位,劍眉入鬢,星目迷蒙,眼睛裏閃爍著淚花,卻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他遠遠的跟著那四個抬棺的弟子,每走七步就停一下,跪地磕一個頭。

先前還是有人圍觀,但看到這個小小少年傷心欲絕卻故作堅強的神色,無不心中慘然,不忍再看。圍著的百姓也都散去了。隻有他身後幾個小孩子,隔著幾十步遠,一直跟著他。清一色的玄紅服色,看來都是天衣派的內門弟子。但年紀比起走在前麵的張玄素,看著更加幼小幾分。

其中個子最高,麵容黧黑健壯的少年率先開口道:“師傅說是有架打我才來的,哪裏有打架的地方?走了這半天,除了那四個抬棺材的,連一個練家子都沒有。好生無趣!”

挨著他的一個清秀男孩歎道:“大師兄心裏難受,我們陪陪他,雖然你沒架可打,也是應該的。”

那黧黑少年道:“話是不錯。不過師父這可就說話不算數了。他既然說有架可打,那就非得打一架才行。或是等上一會兒,大師兄心情好上一點,親自跟我打一架也是極好的。”

一個個子嬌小,麵容精乖的少年道:“嘿嘿,四師兄,其實師父倒是沒準備騙你,可惜孫雲吉這個老狗做事太也不地道,連幾個撐場麵的蝦兵蟹將也沒有,這才讓我們兄弟幾個一場好好的打架落了空。”

四師兄驚訝道:“孫雲吉是誰?是要和我打架的人嗎?”

那小個子少年噗嗤一笑:“四師兄,你還真是個妙人,妙妙妙!”

四師兄疑惑道:“這——卻又和我什麼關係了?”

那小個子少年嘻嘻一笑不再多說,心道:“大師兄執意要給他老子送終,這番心意自然很好,可惜時機選的太也不對。被孫雲吉這隻老狗和他那些小狗看見了,就憑天衣派能保得住他嗎?憑我們師兄弟幾個剛入門的道行,就是前麵那四個抬棺材的弟子也打不過。說不得,這一次也是分外凶險,需要處處小心。”再一轉念:“想當年天衣派名動天下,昆侖六派誰敢跟我們叫板?就是收留了二十個大師兄,也不過毛毛雨,撓癢癢。現在臨到事來,能辦事的內門弟子隻有我們幾個小小孩童,衰祚至於如此。哎,這又有什麼辦法?四師兄,這些為難之處,又怎麼說給你聽?”

他正想著,忽覺腦後一陣風聲,立刻脖子下縮,矮身前探。隻見一塊石頭大的東西擦著頭頂飛過。他心中驚道:“暗器?難道孫雲吉那老狗還沒走?”

小個子前麵走著的正是四人中個子最高的一個,臉上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方才一直沒有說話,小個子這一躲開,那團東西就徑直越過他的肩膀,準確的跌落在他的手中。那高個子一驚,把那一團東西拿在手裏,竟是一個熱乎乎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