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眾人一片嘩然。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長須男子站起身來,抱拳鞠躬,對那女子行了一禮。台下有人說:“這人是金丹派慕華真,全真教沒有來,陝西各門派以他為尊。”廳中旋即安靜下來,大家都等他說話。慕華真道:“請問夫人,可是這間主人?”
那小婦人微微一笑,美目流轉,極具風韻,溫聲細語道:“不錯,我就是陛下為天下請來的武林盟主。”
慕華真麵露難色道:“夫人說笑了。”其餘圍觀眾人看她一副嬌柔樣子,說話卻這樣大言不慚,頓時哄笑起來。其中一個帶著鬥笠、背上背著魚竿的老頭兒拍著桌子,笑的打跌,朗聲道:“小小婦人,懂得什麼!我們禮佛的禮佛,修道的修道,要飯的要飯。有事就打架,無事就互不相幹。這樣好日子過了千百年了,豈是一個小皇帝能管得的!”那慕華真正色道:“夫人,並非我等武人不服天子管教,實在是這‘武林盟主’稱呼,太也不切實際了些。想天下武林門派不知凡幾,就說我們這川陝兩地,每過一村,便有一門派,正邪不兩立,相鄰多宿怨。峨眉派多大的名氣,便是在四川境內,走在江湖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服氣。”
盧白眉本笑眯眯的聽著,忽聽到此話,立刻大叫起來:“誰也!哪個對我峨眉派不服氣!”那背著魚竿的老頭笑道:“我不服氣!你待怎的?”盧白眉怒道:“我便要打得你服氣了!”老頭兒也大笑道:“好好!早就想跟你打一架了!”說罷,兩人一起躍上桌子,空手搏鬥起來,盧白眉使得一路通臂拳,靈動狡黠;那拿著魚竿的老人卻操起一套醉拳來,憨態可掬。你來我往,拆解了幾十招,盧白眉拳法越使越快,忽地使出一招“挖蛇膽”,拳頭擦著魚竿老頭的耳朵過去。老頭兒大喜,心道:“他求勝心切了!這招竟然打偏,好機會!”立刻使出一招“華山崩”,雙拳打向盧白眉胸口。卻不料這招“挖蛇膽”乃通臂拳精華所在,本是誘敵招數,盧白眉手臂伸展,本來已經無法再伸長,此時卻哢哢一響,竟然又伸長了一寸,一拳轟在老頭兒的太陽穴上。老頭的“華山崩”還未使出,太陽穴竟被擊中,眼前一片白光,昏昏暈暈的跌落在桌下。他脊背一著地,頓時清醒了幾分,原地打滾,站了起來,臉色發青。盧白眉站在桌子上大笑道:“你輸了,服氣不服氣!”老頭兒臉色忽然青忽然白,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方之畫看得好笑,俯身對兩個小輩說:“那長臂如猿的,是峨眉派的掌門人‘白眉道人’盧白眉,那背著魚竿的老頭,是崆峒五老之首的‘雪嶺漁翁’王堅,這兩個人都是學武成癡,性格古怪之人,老了老了,偏偏更加喜愛胡鬧,如今湊在一起,當真是鍋碗瓢盆、魑魅魍魎,亂成一團了。”張玄素心道:“事情還未見分曉,場麵本該如何凝重,他們這樣混鬧,未免太不莊重。”板著臉,心中大是不讚成。奚明玉一直靜靜的看著兩人比鬥,通臂拳、醉拳本是峨眉、崆峒大是有名的厲害武功,出招精妙在於顛毫,旁人看去,目不暇接,連一招完整的招式也看不出來。但看在奚明玉眼中,形即是形,神即是神,拳法中的種種微妙地方、厲害之處,宛如電光火石一樣掠過少女心中,讓她大是驚歎。盧白眉和王堅不過拆解了幾十招,她眼中卻好像滄海桑田了一樣。王堅落敗跌下桌子,她臉上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方之畫說話本是想要逗弄兩個孩子發笑,卻不料兩人都是一臉的老神在在。他覺得尷尬,嘿嘿一笑,默默坐正了。
卻說場中,盧白眉見王堅嚎啕大哭,頓時慌了,道:“莫哭莫哭!輸了就輸了,你一個堂堂男子漢,哭什麼!好沒出息。”王堅隻是大哭。盧白眉一生最見不得人在他麵前哭泣,見王堅哭泣不止,頓時手忙腳亂道:“莫要哭了!你怎樣能不哭嘛!大不了算你贏便了!”王堅頓時不哭了,好奇道:“姓盧的,你當真肯認輸?到時候這廳中的川陝武林人物回了家來,都說盧白眉輸給了王堅,峨眉派武功大大的不如崆峒派,我崆峒派揚眉吐氣,我王堅之下,崆峒五老個個心中得意,每日連米飯都要多吃幾碗。而你們峨眉派從此丟了大人,見了我們崆峒派的徒子徒孫也要恭恭敬敬行禮,說一聲,我們掌門人可是崆峒五老的手下敗將啊!你可願意?”全場的武林人士都心中好笑,方之畫心道:“他這是把我們當作死人嗎?誰輸誰贏,我們卻看不出來嗎?即便是白眉道長認輸,我們也隻會稱頌他高手風格,崆峒派和峨眉派武功哪個強哪個弱,還需要多說嗎?”盧白眉卻信以為真,臉色頓時變了:“我……我乃是一個人輸給你,我們峨眉派的武功卻一點也不遜色於你那個崆峒派。”王堅道:“你好糊塗!我們一開始比鬥為了什麼?”盧白眉道:“是……為了什麼來著?”王堅道:“便是為了分出武功高低了!你不認輸,我也不認輸,怎見得武功高低來了?”盧白眉道:“那怎麼辦!大不了再比過了!”王堅道:“好!我們再比過。”抽出背後魚竿,橫著劈出,端的是一招醉劍中的“招搖過市”,盧白眉大叫:“好!你們這沒名氣的崆峒派,劍法倒精妙,小兄弟,借我劍來一用!”說罷,從鄰桌上坐著慕華真腰間拿過一把劍來,連刺三下,正是“猿公劍法”中的“陽關三疊”。兩人連聲呼和,妙招迭出,看得廳中武人大是過癮。王堅忽笑道:“地方太小了也,盧白眉,我們出去玩耍!”盧白眉大笑:“正合我意!”兩人邊打鬥,便運起輕功,竟然倏忽間飛出酒樓去了。
明玉看得興起,竟茫茫然站了起來,隻要跟出去。孔老連忙低聲呼喝道:“丫頭!”她被師傅呼喊,猛然一驚,神色才正常起來,笑道:“好精妙劍法!這位峨眉派的叔叔,武功不比我阿爹低呢!”孔老微笑道:“你小小姑娘,怎看得出兩位武學名家的武功高低來!像你爹和白眉道長這樣的高手,武功孰高孰低,不親自比來,旁人是看不出的。”明玉微笑歎息道:“好可惜,阿爹他……”孔老拍著小女孩肩膀,卻不說話。方之畫一片茫然,心道:“這小姑娘的爹是誰?看孔老說法,乃是大大有名的武林高手,名聲更是和盧掌門並駕齊驅的,好是奇怪!”待要相問,見孔老三人都麵露凝重,卻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