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戰,荀家軍的名聲愈發壯大,莞城百姓無不敬仰,一時間整個天朝百姓飯後談論的皆是荀夜如何英勇善戰,勇入敵軍,死裏逃生,將康國擊地潰不成軍,成功保住了莞城。
而當時那一戰打的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隻有,荀家軍在,整個天朝才能安然,若荀家軍倒了,百姓們將會身處水深火熱中。
雨聲淅淅瀝瀝地侵襲整個莞城,晶瑩地雨滴濺打在柳枝上,滴在泥土間,滋潤整個大地。
風中,帶了些春日地輕寒,風中蘊含著幾分雨中清香。
華修與荀夜二人坐在院中望月亭內品茶,目光一冷一雅,皆暗藏心事。
亭外兩名侍衛手持紙傘站在雨中,分侍兩側,精銳地目光四處梭巡,免有偷聽者。
白玉壺下,小火慢煮大紅袍,嫋嫋煙霧飄起,阻隔在二人視線之間。
“華兄真是好雅興,雨天請我品茶。”
“大少不覺在雨天品茶,別有一番滋味嗎?”
兩人對視一眼,茶已沸,華修取下壺,為荀夜倒下一杯,亦為自己倒下一杯。
“此次與康國之戰,有很多說法。其中有一種對你最為不利的說法,你想不想聽。”華修將白玉壺放下,笑的雲淡風輕。
“願聞其詳。”
“荀家軍與康國根本未戰,死傷全部謊報。”
荀夜勾起一抹淡笑,將那杯冒著熱氣的大紅袍端起:“隻要百姓心中認定了荀家軍他戰了,那事實就是戰了。”
“看來你們已經準備好了。”華修了然。
“隻差華兄你的支持了。”
華修卻仿佛未聽見一般,繼續道:“父母早逝,華某就雪兒這一個妹妹了,這些年來,即使她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摘下來給她。可自從三年前,她認識了你,便終日悶悶不樂,尤其是你娶了蘇家小姐後,我就未再見她真正笑過。”
荀夜低頭吹了吹杯中茶,熱氣蒙了他的眼,低頭吮了口茶水,看不出表情。
“此次你掛帥出兵康國,她為你在佛堂抄法華經,十日不出,隻為以誠心求得上天庇佑你平安歸來。在得到你大捷歸來的消息後,就在佛堂昏死了過去,而你,歸來數日,卻未去見她一麵。”華修的聲音漸漸變得淩厲。
荀夜悠然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對上華修的目光:“一年前,是誰警告我不要再接近你的妹妹?”
“一年前我就知你接近雪兒,為的隻是要利用我對她的疼愛,在財力上支持你們荀家。我必須讓她遠離你,否則最終隻會受到傷害。”
“那如今呢?”
華修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杯:“當年你娶蘇落雪,隻因時機未成熟,不能抗拒。而如今,時機已成熟,我並不反對華荀二家聯姻。”
荀夜靜靜地看著華修,不語,靜待後文。
華修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一個承諾,若你為帝,我妹妹華雪必為後。”
荀夜問道:“隻有這一個條件嗎?”
華修挑眉一笑,默認了:“你若同意,華家將會傾盡全部財力支持你。”
荀夜笑了笑,舉杯,笑道:“我以荀家名義保證,我若為帝,華雪必為後。”
音方落,便傳來亭外侍衛的聲音:“大少,有人要見你。”
荀夜與華修齊目朝亭外望去,隻見一名撐著白色紙傘,身著灰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雨中,那嬌小地身影似乎要被大雨吞噬。
“就談到這吧。”荀夜起身,便步出亭外,一名侍衛忙撐傘上前,為他擋雨。
華修依舊坐著,看著荀夜朝蘇落雪步去的背影,冷笑一聲,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吟念了一聲:“蘇落雪,你已進退兩難了……”
蘇落雪撐著傘,站在雨中,看著荀夜朝她走來的身影,手緊了緊傘柄,想到昨夜裏接到父親從洛城來的飛鴿傳書,讓她速歸洛城。
這些日子,她雖然未給帝後莞城的消息,卻與父親有過一次聯係,她讓父親不要擔心,她如今在莞城。
想必父親也是料到了即將生變之事,故讓她速度歸洛城,免受戰爭連累。
“你怎麼來了。”荀夜在她麵前停住,大雨早已濺濕了裙角。
她回神,答道:“到你屋裏沒找到你,聽下人說你在這兒,我就找來了。”
“找我有事?”他一邊說一邊從她手中接過紙傘,與她並肩站在小小地紙傘中,引著她朝前走。
低著頭,跟著他步伐的速度朝前走,依稀能感受到冰涼的雨在風的吹打下拍在側臉,凝成水滴滾入頸項中。
她低低地說了聲:“我要走了。”
他疑惑:“走?”
“戰爭已經結束了,我該走了。”
“戰爭遠遠沒有結束。”
她若有若無地笑了笑:“可我該回家看看我的家人,他們……都在等我回去。”
“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不回來了。”
荀夜的步伐一頓,蘇落雪的步伐也隨之停住。
隻見他轉過身,正對著她:“不回來?”
她點點頭。
“為什麼?”
她的雙手交握,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憋悶,想想自己是時候對他說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她張了張口,卻在他盯著自己的目光中幾次無法開口,猶豫間,瞧見身畔有一朵月季花,便彎腰折了下來:“你等等。”
然後,一瓣一瓣地將花瓣摘下,口中還喃喃有詞:“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起初荀夜疑惑,直到看見她如此舉動,臉上釋疑,無奈地笑看她的舉動。
花瓣一片片地掉路在泥土中,被雨打的潰爛。
“大少!”一聲呼喊,在雨中遠遠傳來,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喘著從雨中奔來。
“何事?”荀夜將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望向來人。
“侯爺說,華府有內奸,要您速去正堂一趟。”
荀夜目光一冷,轉身望了眼依舊低頭數花瓣的她:“我過去看看。”說罷便將傘遞給她,自己冒雨離去。
蘇落雪一手拿著紙傘,一手拿著隻剩一瓣的月季,伴隨著那一聲:“不說……”手中早已摧殘的月季掉入泥土中,被泥濘覆蓋。
天意,都不讓她說。
仰頭,看著荀夜被雨湮沒的身影,她的手也有些麻木。
當天夜裏,雨依舊不停,而蘇落雪已將自己的衣物收好,寫了一封信,放在自己桌案上,信上寫著:荀夜親啟。
裏邊將她的身份交待地清清楚楚,她想,既然上天不讓她對荀夜說她的身份,那她就寫給他吧,這樣就不用麵對他,抑或是在告訴他之後,看見他眼中的鄙夷。
這樣,她便能徹底離開莞城,離開他們荀家的世界,回歸到蘇落雪的位置。
將信擺在桌上,正準備趁雨夜悄悄離開此處,府中卻突然熱鬧了起來,璀璨地燈火令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少爺有令,全府家眷、客人、下人到正廳……”隱約地聲音伴隨著家丁的吆喝聲隱隱傳來,蘇落雪捏著信的手一緊,恍然憶起今日下午下人給荀夜的傳話,難道是因為奸細的事所以要召集全府的人於正廳?
她垂首,看著手中的那封信,沉思片刻,終是將信放入懷中,邁步出屋,隨著眾多府中之人一同朝正廳而去。
步入正廳,隻見偌大的大廳密密麻麻地站了百來人,隻覺四周一陣壓抑而凝重地氣氛,南昭侯,荀夜,荀洛,華修,華雪……所有重要的人皆在場,他們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溜了一圈,那冰冷地目光令人心驚。
“今個下午,府中侍衛截下一封飛鴿傳書。”華府管家手中捏著一張小字條,厲聲在大廳道:“這張飛鴿傳書,是誰送出去的,站出來。”
在場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人答話。
“此刻若是不老實交代,若被抓著,下場……”管家別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的刑具。
依舊無人答話,唯有在場麵麵相覷的百號人。
“既然不老實交代,那路慶,你就講講下午的你所看到的吧。”華修慵懶地靠坐在椅上下令。
“下午,屬下正當值,正好瞧見一隻信鴿飛出,我立刻拿弓箭射下,截下這一封飛鴿傳書。我仔細看了一下,信鴿應該是從藍沁園與百花苑這兩個地方飛出來的。”路慶為自己今日立下的大功極為自得,講話的語氣也甚為響亮,
“住在藍沁園與百花苑的下人全部站出來。”華修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案,在靜謐地大廳顯得格外清脆。
頓時,七八個下人站了出來,而蘇落雪也在其中,她的目光始終凝著自己的腳尖,隻是怕她眼中的心虛會泄露了她的心事。
華修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端上紙筆鋪在桌上,管家道:“一個一個來,在這紙上寫下:此戰有詐四個字。”
蘇落雪的手再次一緊,握拳的手早已開始發白,脊背湧現冷汗。
在來之前,她便有預感了,果然是今日下午她飛鴿傳書給父親的那封信,竟然被截下了。
看著一個個上去寫字的下人下的瑟瑟發抖,有幾個言稱自己不會寫字,卻還是被逼得寫下字。
她深深地閉上了眼,今夜他們是必須要找出這個奸細了,她恍惚地晃了晃,真的要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的身份嗎?
目光看過荀夜,荀洛,最後將目光放至紫羽身上,而她也正在深深地注視著她,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蘇落雪緊撰的雙拳終是鬆開了,上前一步,正想開口坦誠,突然一個丫鬟跪倒在地:“侯爺饒命……”
這一聲顫抖地哭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樣驚了蘇落雪,驚詫地看著那名丫鬟渾身顫抖著磕著頭:“這封信是奴婢放出去的,隻求侯爺能饒奴婢一命,奴婢什麼都招……”
荀夜上前一步,冷盯跪地的丫鬟:“你是誰的人。”
“奴婢,奴婢是帝後娘娘的人,她派奴婢來監視莞城的一舉一動。”
荀夜一點也不驚訝,隻是揮了揮手:“拖下去,殺了。”
那丫鬟頓時驚恐,瞪大了眼掙紮著:“我什麼都招了,為什麼還要殺我……”
“拖下去。”荀夜絲毫不為所動,幾名侍衛上前就將那丫鬟連拖帶架的拉出了正廳,那丫鬟的哭喊聲由最初的尖銳漸漸遠去,變小,變弱,最後消逝。
蘇落雪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那封信明明是她寫的,為何這丫鬟卻突然出來承認,為她背這個黑鍋?
“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華修起身,仿佛之前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蘇落雪仍舊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方才那名丫鬟被拖出去的門檻,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那名丫鬟的掙紮,驚恐……
這個人,是她間接殺害的嗎?
華修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笑道:“聽說你每夜都為荀洛熬湯,今夜多熬一碗到我房裏來。”這話雖然平淡,卻說的不容抗拒。
也未等蘇落雪有反應,華修便已悠然而去。
看著依舊傻站在原地的她,荀洛上前單手撫上她的脊背,順著力道推著她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