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深深,雨勢依舊,宮燈搖曳,元翊瘋狂地在雨夜中奔跑著,全然不顧全身的傷痛,此時此刻,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出事!
當他奔入那冷寂的雪華宮,隻見蘇落雪站在回廊仰望蒼穹,宮燈照得她臉色蒼白如紙,一行宮人臉色冰涼,麵帶殺意。
許久之後,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淡然地笑意,仿佛瞬間想透了許多。
她轉身,探手欲端那杯鴆酒,風雨中卻傳來一聲“華妃!”在寂寂皇城的雨夜中,那麼清晰,令人心驚。
她側首,正對上站在雨中的男子,他喘息著,那雙眸子即使在雨夜中仍舊那麼璀璨犀利,裏邊分明寫著急切的恐慌。
冷靜如他,竟也會有這番表情。
他站在傾盆大雨中,風雨侵襲著他的鎧甲,難掩風霜。
她望著雨中那個男子,忽地笑了,眼眶的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
元翊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低聲喚著:“青弟。”
她全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懷疑自己耳中所聽到的。
“其實大哥早就知道,蘇落雪就是我在潼城認識的那個青弟,她在黃泉路上不顧一切的為我擋箭,掉下萬丈深淵後,我便去查風影的身份。能讓風影如此守護的人,隻有蘇家三小姐,蘇落雪。”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原來他一直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是你,通知蘇家人去黃泉路救我的?”她顫抖地問。
他不答,卻是默認。
“既然瞞了這麼多年,為何還要說出來。”她嗤嗤笑了出聲,而眼眶中的淚水卻是愈凝愈盛。
“我心中一直有一個遺憾,這個遺憾讓我背棄了與荀洛之間的承諾,臨陣退縮。可退縮之後,我卻不敢去完成這個遺憾,不敢打擾她的生活……可是,當我的步步退讓,換來的卻是荀夜的步步緊逼,最後以莫須有的罪名押我入宮審訊,我恨荀夜,是他奪去來了我元家的江山,既然他要我死,我也要讓他痛苦……”元翊笑了,卻在一笑中,滄海桑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是我告訴他,你對我的情意。”
終於,蘇落雪的淚水在這句話的尾音隱去之時,滾落而下。
原來,是元翊告訴荀夜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年七夕之夜,她為元翊放的最後一盞河燈,他竟是知道的嗎?
“你的目的達到了,荀夜信了,他信我一直深愛著你。”
“我的目的不是要你死,不是要你為救我而送命。”元翊站在回廊外,大雨衝亂了他的發絲,臉上的哀傷,更顯得他是那麼的狼狽。
“我是心甘情願的,姐夫。你要活著,因為你還有姐姐,你還有元承。而我,什麼也沒有……”蘇落雪緩緩轉身,望著和紫羽托盤中那杯鴆酒,哽咽著聲音道:“我與你,終究無緣無份。”
語罷,她端起鴆酒,一飲而盡。
“娘娘!”
“青弟!”
紫羽與元翊異口同聲地大喊著,卻為時已晚。
杯子,掉落在地,摔碎飛濺四處。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禦花園,你救了我一命,那一刻,你的模樣,你的名字便深深地記在了我的心中。”
“自那以後,凡是有關於你的事,我都會認真去聽,去記。每個七夕之夜,我都會寫上: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隻盼望你能看見對岸的我。”
“多少次在古廟橫衝直撞,隻為與你插肩而過,讓你記住有蘇落雪這個人,可我做的這一切,你好像都看不見。可我不在乎,我願意等,等到我及笄,便求帝後賜婚。”
“我等啊,盼啊,終於快要等到那一刻,帝後卻是為你與大姐賜婚,你可知我有多難受,可我不能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成親。我恨,為何自己不早出生兩年,那樣,站在你身邊的也許不是蘇扶柳,而是蘇落雪了。”
說到此處,胸口忽地一陣翻湧,她的腳步虛浮地一軟,朝前跌走了幾步,便從回廊的石階跌了下去。
元翊立即上前,接住即將倒下的蘇落雪,隨著她一起跌坐在地上。垂首,看著她嘴角緩緩溢出的血跡,才流出,便被傾盆大雨衝刷掉。
他摟著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低頭俯視著她的麵容,心中隻被那濃鬱的苦澀所籠罩,到如今他已不知該說些什麼,隻知這麼多年,他錯過了一個人,那便是一生的遺憾。
第一次,靠在他的懷中,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溫暖。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她對元翊的感情就是海市蜃樓,看似那麼美,卻終究隻是一場空。
“不過可幸,我沒有嫁給你,我想,我肯定做不到像姐姐一樣愛你,即便是知道你是蘇家滅門的仇人,還那麼愛你,支持你,默默地陪在你身邊。也更不會在潼城,成為你的青弟……大哥,我們好像錯過了很多次。皇宮,七夕,古廟,潼城,黃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