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洪武十一年,九月,百越道。
寒冬暮雪,夕陽灑下粘稠的紅光,覆蓋住大羅山綿延山川,山中升騰的霧靄在血色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滲人的血光。
大羅山深處,無名山穀。
一個十五六歲的黑瘦少年倒立在巨石上,正一絲不苟的緩慢做倒立俯臥撐,雙臂微曲,紋絲不動,竟是以雙手十指著地,承受全身重量。
於普通的五官相比,少年的雙手好看的出奇,十根修長的手指似根根精雕細琢的美玉,穩穩的猶如生根般抓在巨石上,指下石麵上有十個明顯的凹陷,顯然是常年練功摩擦所致。
約一盞茶的功夫,少年猛地收起兩手小指,以八指著力,繼續做俯臥撐,如此這般,每隔盞茶的時間,就收回兩指。
等到拇指收回,又伸出兩根食指繼續,如此每隔盞茶的功夫輪換指頭,少年最終竟以兩根小指依舊不緊不慢的坐著訓練。
如此打熬,少年這漂亮的雙手若是撕扯在人身上,必然是分筋錯骨,極為恐怖,顯然是極強的手上功夫。
不緊不慢的做著訓練,雖一股股汗水順著臉頰滴落石麵,但少年麵無表情,不似生人,一雙深邃陰鬱的眼睛,就像兩眼深不見底的死水,陰沉冰冷。
夕陽漸落,暮靄沉沉。
猛地,山中傳來一聲刺耳長鳴,驚鳥林飛,滲人的聲音宛若鬼哭,也不知出自什麼物件。
聽到聲音,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依舊,但臉上總算有些許笑容,身體一翻,猶如黑鷹展翅自丈許的巨石上飛落。
雙足點地,沒有片刻猶豫就向聲音來處奔去,速度奇快,竟然比奔馬還迅猛幾分,偏偏足底無聲,古怪的讓人心顫。
刺耳長鳴源自山穀深處,綠蔭如蓋,陡峭的山壁下,一黑色木樓依靠山壁而建,若非聲音來自此處,便是走到近處恐怕也難以發現,叢林亂石下竟然還藏著一座隱秘的樓閣。
樓高三層,每層高兩丈,通體漆黑,雖無甚裝飾,但黑沉沉的壓抑瘮人。
門楣上掛著一塊黝黑的匾額,上書三個恍若鮮血染紅的猩紅大字——血衣樓。
隻此三字,若放到大羅山外,必定會在整個大夏王朝卷起軒然大波,整個江湖都將夜不能寐,十年前引起血衣腥風的血衣樓,竟然還留有餘孽。
血衣樓是一處怎麼樣的存在?
江湖流傳。
兩派神通威天下,三樓笑霸絕人間,
四家神機傲風雲,五幫威震萬代傳,
六劍出鞘破萬法,七宮絕世展魔顏。
這每一宮,每一派都是江湖中最絕頂的超級勢力,即便是占據天下近百年的大夏王朝,雖視這些江湖豪門為眼中釘肉中刺,也隻能設立武神府,以督查天下為名,用懷柔手段安撫蠶食。
三樓笑霸絕人間,血衣樓正是天下三樓之一。
至少曾經是。
血衣樓匾額下,一黑瘦的六旬老道仰天長鳴,那回蕩千裏,經久不絕的嘯聲,竟然是從他口中傳出。
一聲長嘯,足足持續了盞茶的功夫,一口真氣悠長至此,足以顯現這外表普通無比的老道一身驚世的內功修為。
夕陽日落,天色幽暗,嘯聲蕩漾四野,林中影影倬倬,一道道鬼魅般的幽影自四麵八方向血衣樓湧來,落地無聲,靜默的站在血衣樓前。
閻寒趕到血衣樓前時,天色已暗,血衣樓前已聚集了不少人。
火盆裏雀躍的火光照的這些麵孔忽明忽暗,都是十五六歲上下,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是一身黑衣,滿麵冷淡。
閻寒來時,也無人側目,冷淡淡的目光掃了一圈,隨意走到人群中空位站定,頃刻間便於黑暗融為一體。
如此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相繼又有十幾個滿臉冰冷的少年趕來融入人群,林中便再無動靜。
血衣樓匾額下幹瘦的老道環視一周,扯著難聽的公鴨嗓子高聲道“八十六犬到齊,血衣樓開...”
十年前,血衣樓慘遭六大劍門聯手覆滅,隨用盡手段搜羅天下根骨上等的五、六歲童子為犬,帶入深山,傳授武藝,如養蠱般讓其廝殺,下毒、色誘、陷阱、暗器,不論手段、不問方法,隻看生死。
生者為血衣弟子,習無上絕學,死者,拋屍荒野,再無人問津。
故一入血衣便再無姓名,對於一個隨時都可能死於非命,腐爛發臭的“人”,名字隻是個無謂的東西。
以犬為姓、以數為號,直至成為血衣弟子的一天,才有資格獲得姓名。
隨著黑衣老道的公鴨嗓子,血衣樓厚重的黑木大門緩緩向內打開,老道帶領下,八十六位少男少女分作兩排,魚貫走入黝黑如深淵巨口的血衣樓。
血衣樓左右各兩座燭台,光線暗淡,厚重的桌子,厚重的椅子,黑色的地板,紅色的牆麵,簡單的大廳裏透著一股凝實厚重的血腥氣。
大殿盡頭,一半人高青石磊砌的高台上是一張黑石雕琢的大座,形如捕食巨虎,霸氣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