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求而不得
攝政王果然早就做妥了安排,一到王府立即有人領她到住處去。
那是一個獨立的小院,隻有三間主房,前庭種梅,後園養鶴,儼然梅妻鶴子神仙過的日子。天市想,還真有攝政王的意思,和定陶別館中那一大片菊園一樣,都是出塵避世的好去處。
含笑和金蕊領著另外三個粗使的丫頭正式拜見天市,倒是讓她有些出其不意。
“這是做什麼,含笑金蕊,你們兩個跟我還講什麼虛禮?都是一路同行的姐妹。”
金蕊又恢複了伶牙俐齒,笑著說:“那是姐姐抬舉我們,我們可不能不識好歹,就著姐姐的寵忘了自己的高低貴賤。”
天市起不得身,避無可避,隻得由著她們朝自己行了三拜之禮。
馮嬤嬤也來探望天市,言語間的親熱殷勤與初見時已經大不一樣。天市心中雪亮,隻怕在自己尚未察覺之時,這一幹人已經得了攝政王的示意,對她的名分有了說法。
“這院子真雅致,馮嬤嬤,王府中都是這麼有趣的地方嘛?”
“哪兒能呢?”馮嬤嬤細細解釋,“這院子雖小,來曆卻大,是當年爺讀書的地方。後來王爺成了親,自己有了外書房,來的就少了,但從來也沒有疏忽過照料。後麵園子裏養的那幾隻鶴都還是王爺當年親手孵出來的呢。”
不知怎麼,天市想起來他采菊花的模樣,深深點了點頭。
馮嬤嬤於是繼續說:“王府裏還有一處王爺十二萬分看重的地方,是在王爺寢殿後麵的鹿苑。當年王爺新婚,新娘子的嫁妝裏有一對梅花鹿,王妃心慈最愛這些生靈,王爺便索性將自己的花園辟了出來養鹿。”
天市閉著眼靠在椅背上,見馮嬤嬤停下來便問:“怎麼不說了?”
馮嬤嬤笑道:“都是些舊事了,也沒什麼好說的。總之啊,這鶴庭是除了鹿苑外王爺最喜歡的地方,他如今指給了您,可見他對您的看重。”
天市微微一笑。然而馮嬤嬤緊接著說出來的話就讓她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雖說皇宮中什麼東西都比咱們府裏強上個十倍,但這種地方也隻有王爺那種神仙般的人物才能經營出來。日後紀姑娘進宮住著倘若不慣,倒是可以常回來這兒換換氣兒。”
天市愣住,“進宮住?”
馮嬤嬤笑道:“可不是嗎?難得您能得太後厚遇,一定會留您在宮裏陪她的。”
“在宮裏陪太後?”
馮嬤嬤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笑容僵在臉上,半天才找回說辭:“看我這記性,準是記混了。紀姑娘,您別聽我亂嚼舌頭了,有什麼等王爺回來了他自然會跟您說清楚。我這也是亂聽來的。”
天市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馮嬤嬤萬萬想不到這個小姑娘居然會有這種端凝的目光,心煩意亂地問跟來的人:“不是說讓太醫來給紀姑娘看腳傷嗎?怎麼還沒到?”
金蕊插嘴:“嬤嬤,已經到了好一陣了,沒您的吩咐沒敢讓進來。”
馮嬤嬤如蒙大赦,一連串地說:“要我吩咐什麼,這兒是紀姑娘說了算。記住了,以後鶴庭的事情不論大小,都由紀姑娘做主,要問她的意思。”
眾人齊齊領命:“是。”
天市笑道:“她們已經夠拘束了,嬤嬤還來嚇唬人,好沒趣。”
王太醫的態度也顯然不同了,問了些問題,洗幹淨手看清天市腳上的包紮不禁笑了,“這是王爺的手筆吧。”
天市大感好奇,“您怎麼知道?”
“王爺是帶兵打過仗的人,這包紮的手法跟普通人不一樣。”
趁著王太醫揭開包紮的當兒,天市說:“王爺的手法定然有不同凡響的地方,本來我的腳疼得要命,恨不得自己剁了才好的,可他給我包過之後卻一點都不疼了。”
王太醫聞言停下動作,“哦?”他想了想,問:“是不疼了,還是沒有感覺了。”
天市笑,“是了,太醫的說法確實些,是沒了感覺。起初還以為腳趾頭掉了呢,急的我隻冒眼淚,後來發狠使勁兒一摸,還在那兒,一個不少,這才放下心來。”
幾個粗使的丫頭聽她說的有趣,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王太醫說:“大概是王爺怕您太疼,給您用了麻沸針。”
天市好奇,“什麼是麻沸針?”
“戰場上刀槍無眼,將士們常常損手爛腳,疼痛難忍,哀嚎遍野令人不忍卒聽。就有隨軍的大夫將針灸用的針放在麻沸散湯裏煮開隨身帶著,遇到有這樣的情形就在相應的穴位紮兩針,鎮痛麻痹很有奇效。”王太醫說著,盯著天市的傷處察看,一邊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紀姑娘,我不跟您客氣,您這個傷啊,雖然看著厲害,其實不過是皮肉傷而已,要擱在戰場上灌一口酒醉過去就好,可用不著麻沸針。王爺還是太小心了些。”
“哦?這怎麼說?”
“麻沸針雖然效果好,卻不是人人都能施用的。認穴不準或是手法不到都有可能會損傷經腱,輕者傷勢更重,重者也許會落下終身殘疾。您這個……”王太醫搖了搖頭,“果然,雖然解了您一時之痛,卻至少將痊愈之日延宕了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