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隻身赴險(1 / 3)

六、隻身赴險

宋欽宗 靖康二年春

東京汴梁已被攻陷,金兵肆意搶掠一番後終於撤離,留下了一個國號為“楚”的傀儡政權,以張邦宗為帝。張邦宗懦弱無能,實權多掌握在一個名曰崇遠的道人手裏。而一些沒有被擄去的宋室大臣則攜傳國玉璽逃到了南京應天府,在原丞相李綱和大將宗澤的提議下,想擁立在濟州的康王趙構為帝。

此刻,雲倦初正在去往應天府的途中。

“公子,你為何不直接回汴梁稱帝?”方熾羽問道,“那個張邦宗早就不得民心了,將他拉下馬還不是易如反掌?”

雲倦初搖搖頭:“那張邦宗甘為金狗,人人得而誅之,實不足為患。在東京他手下作官的也是一幫無用之臣。但在應天府聚集的卻多是我大宋的忠臣良將,我要想坐穩龍庭,必先得到他們的支持。”

方熾羽皺皺眉:“可他們現在似乎想立康王為帝。”

一絲寒光在雲倦初的眸中一閃,還沒等他答話,一群蜂擁而至的流民便將他倆的對話衝散。

“公子,小心!”方熾羽趕忙將雲倦初推到牆角,用自己的整個身體護在他的身前。

雲倦初的目光越過方熾羽高大的身軀,久久的駐留在麵前的流民身上,方熾羽隻覺得他的目光似乎越來越冷,也教他越來越陌生。

“開城門了,開城門了!”有守城的士兵高聲的喊著,“慢慢進,不要擠!”

洶湧的人潮卻哪裏管他的言語,紛紛爭先恐後的向城內湧去。

“公子,咱們也進去?”方熾羽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隻覺心裏毛毛的。

雲倦初點點頭。

正在這時,城門卻開始悄然關閉。

“這是幹什麼?剛開門就關門?”“放我們進去!”後麵被阻住的流民憤怒的呼喊著。

方熾羽拉著雲倦初好不容易擠到了城門之前,見城門正在關閉,他忍不住也叫道:“為什麼要關城門?”

守城的士兵見他和雲倦初氣度不凡,悄聲說道:“剛剛聽說金兵這兩天就打過來啦!你們這時候進城不是送死嗎?”

“公子?”方熾羽看著雲倦初,等著他的決定。

雲倦初想也不想,上前兩步,走進城裏。

方熾羽忙跟上他,就在他們跨入城內的一瞬,厚重的城門在他們身後轟然關閉。

飛揚的塵土掀起一陣沙霧,將城門外震天的哭聲和怨怒擋在了外麵。城裏城外就這樣成了兩個世界——一個是慘痛的哀號和悲憤的怒罵,卻還有著一線生機;一個則是死一般的沉靜,暗湧著毀滅的波濤。

方熾羽不停的在往後看,看著身後那扇沉重的門將整個國破家亡的悲哀血淋淋的壓在他心上,直教他窒息。

雲倦初卻一直向前走著,走得很慢,也很沉穩,因為他知道他每走一步,都踏著成千上萬的生命和淚水,而在這條血淚鋪就的道路上,他隻能向前走,再也不能回頭。從此他的生命便隻承載著這份血染山河的沉重,而這份沉重將推動他堅實的步履沿著這條長路,走入未來的漫漫長夜,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隻願給江山帶來一片光明……

“你當真是七皇子?”李綱代表行宮中的所有大臣問出這樣一句話。

雲倦初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李綱。

李綱接過,打開:“玉牒?”已有幾個官員圍了上來。

玉牒乃是皇子身份的見證,上麵寫有皇子的出生地點,生辰八字,生母姓名以及在場諸穩婆、嬤嬤、宮女的姓名,最重要的是加蓋著皇帝的玉璽大印。

“皇七子趙初,生母玉辰宮雲妃……”幾個大臣口中讀著,又仔細的察看著玉牒上加蓋的皇印,開始有些相信了。

“李丞相,我們曾見過麵。”雲倦初道。

李綱點點頭:“就是幾個月前,不過……”不過當時的雲樓公子怎忽然成了七皇子?

雲倦初微笑:“不,我是說十年前,咱們在朝堂上見過。”

李綱努力的回憶著,終於想了起來:“是了,當年七皇子在朝堂之上解了金使出的三道難題,大揚我國之威。”當時,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那個年僅十三的皇子所表現出的膽略和才華驚呆了,但不久以後便傳來了他不幸夭折的消息,朝野上下還曾為此甚為惋惜。如今他怎麼又還活著呢?

雲倦初知他心底疑惑,早已想好了說辭:“當年由於我體質虛弱,父皇便從道士之言,另尋替身代我承受早夭之劫,而將我送去了江南調養。”

李綱點點頭:宋徽宗極崇道教,在宮內設了道觀,對道士言聽計從,百姓私下裏都稱之為“道君皇帝”。因此,雲倦初的這番說法令他十分信服,再加上他本就對雲倦初敬慕異常,所以對他的身份已信了大半。

於是他將玉牒還給雲倦初,問道:“七皇子此來所為何事?”話中有兩層意思,一方麵是承認了雲倦初的身份,另一方麵則是探詢他可是為了皇位而來。

其餘眾臣見李綱已確認了雲倦初的皇子身份,也就不好再多言,心中卻道:這下可有一場奪位之爭了。

雲倦初坦然道:“現在大宋正是生死存亡之關頭,我豈能偏安江南坐視不理?因此我雖不才,卻也願為江山盡一份責任,將父兄早日營救回來。還望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他話說得慷慨激昂,意思也很明白:他的確有意皇位,但他要這皇位決非為了自己,而是要用手中的權力引領整個大宋救出被擄走的二帝。

眾大臣沉吟著,雖然雲倦初的話真摯誠懇,可是他畢竟是半路殺出,又十年未在朝中,立帝這種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豈能光憑他幾句話就確定?

於是,不久便有趙構的支持者道:“康王忠厚仁孝,深得太上皇寵愛,諸位大人以及天下百姓都期待擁他為帝。七皇子既不肯偏安一方,不如輔佐康王,共同匡扶宋室。”

此言一出,便有人頷首讚同,更多的人則是竊竊私語,作觀望之態。

雲倦初早料到登基之路並非一帆風順,從容答道:“九弟他既忠厚仁孝,相信他也一定能明白長幼有序的道理,不會將這區區皇位放在心上。他若知我登上帝位,也必定會襄助於我,為國家社稷盡心出力的,不是嗎?”

他身旁的方熾羽聽著,忍不住偷笑:雲倦初的反問一向是最能將人逼進死胡同的。記得當初王彥便被他的一連串反問弄得狼狽不堪。

那支持者果然被雲倦初問得一愣,強詞道:“雖說長幼有序,可康王早已進爵親王,可見他的才能是有目共睹!”

這話已經是強詞奪理,以勢壓人了,雲倦初笑笑,正要反駁,卻聽門外有士兵通報道:“稟告諸位大人,金兵已在城外十裏了!”

“什麼?”李綱擰緊了濃眉:探報不是說他們明天才會到嗎?怎麼來得這麼快?

雲倦初走上前去,問那士兵:“是哪個金將率領?有多少人馬?”

那士兵不認得雲倦初,卻覺得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天成的尊貴之氣,不由自主的答道:“是金太子完顏宗望率領,共十萬兵馬。”

雲倦初點了點頭,沉吟不語。

屋內仿佛受他的沉靜感染,眾臣心裏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誰也不敢多言。

“城中是不是沒有兵馬?”雲倦初忽問。

李綱臉色微變,反問:“七皇子怎知?”

“若有兵馬,又怎會急著關閉城門,棄百姓於水火而不顧?若有兵馬,一向主戰的李丞相怎會一言不發,諸位大人的神色又怎會如此慌亂?”雲倦初的聲音冷若寒冰,淡淡的目光中透著股讓人膽寒的犀利。

李綱知道什麼也瞞不過雲倦初,於是便直言道:“七皇子說得不錯,此城的確是座空城。宗澤將軍帶走了大部兵馬想去救回二位陛下,可惜並未成功,他此時恐怕在回程途中。”

雲倦初又問:“那他何時能趕回?”

李綱道:“大約今晚。”

今晚?等他回來豈不是什麼都晚了!雲倦初心道,但表麵上依舊若無其事,想了想說道:“帶我上城頭看看。”

“好,七皇子。”李綱立刻答應:雲倦初臨危不亂的氣魄讓他好生佩服。他領教過這位雲樓公子的厲害,也見識過這位七皇子的膽略,此時已到生死關頭,他相信如果還有人能夠救下全城,那人必定就是雲倦初。

其餘的大臣也紛紛跟了上去,想看看這位重現人世的七皇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他們竟然圍而不打……”雲倦初望著城下圍得鐵桶似的金兵道。

李綱回答:“他們恐怕並不知道這裏是座空城。”

雲倦初點頭讚同:“應該如此。完顏宗望一向謹慎,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李綱道:“他這樣圍著咱們,不是想等援兵,便是想暗施偷襲。”

雲倦初不解:“就是宗澤將軍在,咱們也不過五六萬人,他卻有十萬兵馬,又何需等待援兵,教完顏宗翰搶了功勞呢?”

李綱笑了:“七皇子你想,他那號稱十萬的軍隊,在攻打汴梁之後還能有十萬嗎?”

雲倦初莞爾:的確,汴梁雖失守,但兩軍交戰之中也讓金兵損失慘重。

這時,有士兵來報:“金帥遣使送來一封信。”說著,將信呈上。

“他們要我位尊之人前去議和,否則立即攻城。”李綱看罷,言道。

“這是金人慣用的伎倆,皇上便是這樣被他們騙去扣留的。”有大臣忿忿道。

雲倦初沉吟道:“這便是他們圍而不攻的目的了,他們是想扣住我領軍之人,比如李丞相,這樣咱們就群龍無首,他們便可輕而易舉的拿下應天府了。”

“我們李丞相可是他們想去便去的?”有人道。

雲倦初道:“若是不去,讓金人恥笑咱們大宋無人是小,探知咱們城中空虛是大。”

群臣議論紛紛,均覺兩難。

李綱冷笑道:“我李綱便去了,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雲倦初阻止他:“李丞相不能去。”

李綱疑道:“那……”

雲倦初的眼中閃出光來:“金人此計看似高明,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因為他們不知道一件事……”

“那是……”

一抹清逸的淺笑在雲倦初的頰上綻開,散發出幽冷而犀利的光彩:“他們不知道此刻城中最尊之人並非是領軍的李丞相,而是我——大宋的七皇子。”

群臣都怔住了,麵麵相覷。

隻聽雲倦初又道:“所以,李丞相不能去,該去的人是我。”

“七皇子,您更不能去了!”眾臣紛紛阻止。

雲倦初輕描淡寫的擺擺手,說道:“要想守住此城,隻有這次機會。我會盡量與金人周旋,拖延時間,以便宗澤將軍能及時趕回來。萬一他們要扣人,我去了,最多是給大宋再添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質;若他人去了,則正好中了金人的奸計:大宋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眾位良將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