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破開荒地來了一次木府,替黃雅麗診了最後一次脈,不動聲色地背著病人和家屬說,準備後事吧,就這兩天的事。
再不喜歡生病的原配,木秀才還是陡然感到一股悲涼,有種人走茶涼,生命如流水般逝去的淡淡惆悵。
“有什麼遺言,最好在這兩天內交割清楚了。”許老殘忍地說著,司空見慣地背上藥箱走了。
嗒嗒的拐杖聲音消失,木瑾茗回身看向木家老爹。木秀才呆坐在椅子上,怔愣地望著床上那名叫做妻子的女人,仿佛不認識她似的。
木瑾茗無從追究木秀才傷春悲秋的心裏裝的是什麼,隻知道,門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不用抬頭隻聞那陣香風,就知道最熨貼人心的明娟姨娘來了。
在明娟姨娘溫婉嬌柔的勸慰聲中,木秀才從對逝者的悲傷中緩轉,生出對即將降臨的新生命的企盼,臉色也漸漸回暖。“有妻如此,夫複何求!”木秀才感慨地輕拍明娟柔夷,發出由衷的感歎聲。
明娟做嬌羞紅臉狀。木瑾茗冷眼瞅著活生生的戲劇,心裏冷笑,你把姨娘擺在正妻的位置,床上躺著快死的又是你什麼人?
木秀才完全平複了激動的心情,漠然地吩咐木瑾茗:“好好守著你姆媽,有任何事速來稟報。”木瑾茗專心地端著碗過濾藥渣,沒聽到他說話似的。木秀才也懶得看到她晦氣的臉,看都不看她一眼攙扶著大肚子姨娘回香閨去了。
木瑾茗假裝忙碌的手頓住了,輕輕擱下藥碗坐到黃雅麗的榻邊,短短幾日這女人竟然又瘦了一圈,更象個骷髏架子了。“姆媽……”猶豫了一下木瑾茗還是決定征詢一下生母的意見,“有件事女兒想跟您商量,府裏開支大,父親又是個不事生產的,若是府外有人請女兒去做事,姆媽你覺得如何?”
黃雅麗睜開毫無生氣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她。
木瑾茗看得心酸。黃雅麗抓住她的手,緩慢地搖了搖頭,態度抗拒。
木瑾茗心裏其實早有決斷,當下微微蹙眉分辯道:“是很輕鬆的文書工作,女兒也不會拋頭露麵。”心知是撒謊,隻為黃雅麗的心安。
黃雅麗抓她的手勁加重,聲音嘶啞地開了口:“我木家的女兒,好歹是個秀才小姐,怎麼能去外麵做事……若是陳家知道,沒有一點轉圜餘地……”一句話說完,喘氣喘得象個漏氣的破風箱。
木瑾茗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惦記著那戶薄情寡義的人家。
“陳家,沒有休書,你,不算被休……”一句話把坐著的木瑾茗直接震得跳起,“陳家,是大戶人家,你不能做出,有傷陳家臉麵的事……”
木瑾茗連忙幫助喘氣不勻的黃雅麗順氣,這個炸彈丟得,簡直讓她丟盔棄甲,黃雅麗不要這麼勁爆好不好?無休書把你踢出府更是藐視你到塵埃裏,你還在那裏以陳家婦沾沾自喜?果然是快死了糊塗了。
“陳家……”
“知道了姆媽,我們不提陳家。”陳家個鬼!
“陳家……”顫抖得象風中落葉似的手指探進枕頭下麵,摸索半天掏出個圓圓的物什來,是枚通體雪白晶瑩的玉玦,綴著一串櫻紅流蘇,說不出的婀娜可愛,“陳家的……”
木瑾茗愕然睜大的眼睛瞬時危險地眯起,眸光不善地盯住黃雅麗,這是決心賣女兒了不是?
“定親信物!”果然是驚天霹靂一樣的四個大字。
木瑾茗當那玩意是透明般的存在,溫柔地替她掩被角,“姆媽你說這麼多話累了,快歇下來,女兒給你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