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瑾茗受不了席上詭異的氣氛,悄悄從廊柱的陰影後麵退出,從別門離開了熱鬧奢靡的場所。快步走到庭院,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緊繃的心這才稍稍放鬆。
因主人還沒退席,她沒想走多遠,隻在小道假山旁邊流連,等著莫雲岫從氣悶的筵席出來,然後一同回去。托著腮幫坐在冰冷的石頭上,她怔怔地望著黑暗的湖麵發呆。
從逸遠縣到上京,不知不覺中,她竟走了這麼遠。莫雲岫的官職越升越高,代表著她被戳破身份後的危險係數越大,她已經想好整理好手頭的事務,想個辦法離開莫府。
莫府裏明裏暗裏的刺探她不是不懂,庶小姐們直言不諱地說她惑主,大夫人隱晦地讓她自動辭職。她就不明白她哪裏惑主了,她長得太狐媚了嗎?她使手段勾引莫雲岫了嗎?再說了,她現在外表就是一男人,身份是幕僚,她怎麼惑主了她?
心裏終究是落了根刺,不拔出來,就會爛掉。她籲了口氣,雖是莫府小小的幕僚,她也不是沒有手段,給自已留一畝薄田幾間破屋,莫雲岫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會讓她功成身退吧!
一片陰影從身後籠罩在她發呆的臉上。木瑾茗微微震動,皺了皺眉,緩緩轉頭向後看去。既然此人現身提醒,不管好歹,暫時不會對她有惡意。
“小,謹?”熟悉的聲音讓她瞬間雙眸大睜,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向後方,因為太過於震驚,差點連脖子都扭到了。熟悉的青衫,即使黑暗仍然熟悉的輪廓,木瑾茗紅唇微張,眸子裏的水光倒映著廊下的燈光,仿佛一片粼粼閃爍的水麵燃燒著兩團彤紅的焰火,冰與火的交融,奇妙而詭美。
身後那人背對著燈光,臉麵掩在黑暗中,灼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發出歎息般的聲音:“果然是,小謹……”
木瑾茗並不知道,此時她退出的筵席,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陳盈西既然對木瑾茗留意,自然不會讓她一人偷溜離開,稍使一個眼色,身後沉默的一名黑衣仆從立即頷首,同樣悄悄退席,行使跟蹤任務。
莫雲岫不知道身後已經發生變故,仍舊持杯暢飲,直至嚴崇微醺著眼睛尋找木瑾茗,仆從這才上前悄聲耳語:“木師爺好象不見了。”
莫雲岫一把捏碎了杯子,不顧禮貌就欲起身離去。他為所欲為慣了,行事非常人想象,嚴崇從來也是不阻止,反而推波助瀾,樂於在一旁看人倒黴。
這時敞開的大門外邁步走進來一人,束著巍峨的華冠,錦袍加身,氣勢威嚴雄偉,臉容冷峻,看年紀似乎在三十開外,隻帶著兩名隨從,跨過高高的門檻,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徑直向著主位席上的諫書大人走來。
“周諫書,周密?”那人雄糾糾地在諫書大人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詢問。眼神睥睨,毫不掩飾外放的危險氣勢,讓熱鬧的筵席都靜了一靜。
周諫書疑惑地抬眼看他:“正是本官,你是……”
“想知道我是誰?”那人驀地拔出身邊佩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入周諫書的胸口。在一眾人仰馬翻的驚呼聲中,抬起靴子蹬在諫書的身上,盯住他死不瞑目的雙眼,冷冷地說道,“高陽帝的雅安公主,你沒有忘吧?”
周諫書無法置信地瞪住他。
“本王,就是雅安公主唯一的兒子,平安郡王!”那人利落地拔出佩劍,渾然不顧飛濺而出的鮮血染滿衣袍,提著血染的長劍轉身就走,甚至不看席上任何一個人。身後兩名隨從麵無表情地跟隨他魚貫而出。
如此地目中無人!莫雲岫和陳盈西第一次有了相同的想法,放在桌上的手掌同時緩緩握緊。
雅安公主,平安郡王!兩個震聾發憒的名字一出,連圍上來的家丁都隻能畏懼地看著他們排開眾人,旁若無人地走出鮮血染紅的筵席。
先帝時期,雅安公主莫名其妙地被貶,駙馬爺詭異地死在半途,以及現在突然現身的平安郡王,涉及到皇家秘辛,沒有人敢胡亂猜測其中內幕,周諫書死了也是白死。
假山石堆砌的湖邊,木瑾茗緩緩站起,不敢置信地盯住眼前看到的人,手指顫抖地觸碰他的衣衫,唯恐隻是一場夢,而她輕易碰觸這個難得的夢就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