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涉江采芙蓉 第一節(1 / 2)

第一章 涉江采芙蓉 第一節

軒龍英明睿聖憲皇帝之下靖平十五年

七月,江西監察使溫濟仁奏報江西小錢泛濫,疑多私鑄。

上諭溫濟仁查江西各礦。

靖平十五年,初秋。

蘭王之惟從宮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一抬頭,正看到天邊一輪清盈盈的圓月,一刹那,他有種恍惚的感覺。

流光如鏡麵,脈脈凝注卻沒有絲毫溫度,像極了隻淡然的眼,這讓他不由駐足,想起方才在欽慶宮裏的情形。

龍涎燭的白煙中,一切都顯得有些不合情理:不合情理的召見,不合情理的對話,以及,不合情理的離開。

統共才說了幾句話——

“皇上。”

“你到朕跟前來。”

“是。”

“再過來些——再拿盞燈來。”

——後半句甚至不是對他說的。

年輕的蘭王長跪在地上,幾乎緊貼著禦座。身後,宮人垂首捧著鎏金的燭台。

燭光裏,看得清禦座上的人臉色略有些蒼白,但那雙潭眸仍舊那般威嚴湛亮,在被它們盯住的時候,他依然聽得到自己心跳的加快,“皇上……?”

那雙眸子仍是緊緊逼視,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最深處湧出的目光從自己前額一直流淌到下巴,甚至濾過睫間、眼簾……心頭一陣異樣,之惟卻知自己的麵色應該反更沉靜起來,因為他已經很快轉移了思路,開始想著如何應付明日那場“兄弟”歡宴。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靖平帝的一聲輕歎。麵上的壓迫感終於卸去,他略略抬首,耳邊卻是一句:“下去吧。”

之惟便重新垂了睫,道了句:“謝皇上。”說著就站起身來。身後燭火被他起身的風帶得一動,焰光一晃,他下意識的抬眼,迎麵正見一麵銅鏡,清光裏映出他的容顏,以及,身後天子的側臉——一般無二。他看了眼,就又繼續往殿外走去,不知為何,一股蘇合香的氣味卻漸漸在鼻中濃烈了起來……

此時宮門月下,高柳晚蟬,清風西來,帶著北地秋初特有的涼意。

隻聽風中有人呼喚:“王爺。”

之惟回過神來,轉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幕僚墨景純,便笑了笑,快走兩步。

那墨生二十來歲年紀,瘦高身材,眉清目秀,身著一襲明顯已然漿洗過多次的藏青色長袍,頭上綸巾飄然,典型書生打扮。所以若不細看,誰也不會發現,那左邊袖中似乎微有隆起,竟是一柄袖劍隱匿——如同劍主人本身鮮為人知的護衛之職。

之惟剛踏上禦河上的白玉石橋,墨景純已然迎了上來,低聲問道:“王爺,怎樣?”

之惟知他武功修為,既敢發問,四下定是安全,卻仍隻給了兩個字:“沒事。”

“沒事?”墨景純緊隨他身側。

二人步履踏在橋上,潺潺流水蓋過了足音、人語,之惟方淡淡道:“聖躬大約是又有些違和吧,不過看上去並無大礙。”

墨景純聞言自沒他的淡然,蹙眉沉吟了好一陣,最後卻也隻回了兩個字:“也是。”

二人於是聯袂下了禦橋。剛在轎中坐定,便聽得遠遠一陣腳步聲,之惟掀了窗簾,瞧見遠處一串燈籠正飄移過來。

隻聽墨景純莞爾道:“是廉王。”說著又凝神觀望了會兒,又笑,“看那樣子,竟比咱們還匆忙呢。”

之惟唔了一聲,放下簾子,看見自己一身淺色便服,想起方才匆忙奉召的狼狽,不由也是一笑。並不想與人打照麵,便吩咐道:“起轎吧,咱們從東頭走,往江邊上去。”

曲江其實嚴格來說並不能稱江,隻能算條河流,西源城外洛水,東連南下運河,河水平緩清澈,兩岸土壤肥美。相傳數代前先景帝時,正值天下升平之象初現,景帝便令在曲江兩岸廣植花木,待得春暖花開之時,隻見水如玉帶,花比瑤台,一時引得八方來朝,萬民來觀。正所謂花事喻盛世,自此以後,軒龍朝國祚果真愈加昌隆,乃啟百年興旺之端。曲江也因此而得瑞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