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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窗口,打開窗戶,朝著外麵眺望。

盡管我心裏知道,不可能會看到晚安的。

我看到的是樓下的涼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深夜她在裏麵發抖的場景。

我給自己倒了杯水,但是慌張的情緒像是毒藥,彌漫我的四肢百骸。

手機響了,我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得把它抓起來。緊跟著是重重的失落感——晚安根本沒有我的電話。

“您好,我是張萬生啊,你客戶。”電話裏傳來一團和氣的聲音。

我看著窗外,感覺拿著手機的手都在抖,腿也開始不聽使喚,我要去找晚安,現在,立刻,馬上,我必須要去找她。我對客戶說:“我現在有點事,我晚點再聯係您,好嗎?”

客戶和氣得說:“嗬嗬,我是找你談生意的,我的事情也是事情啊。”

“去你媽的生意,老子不做你的生意了!”

說完,我就把手機關機,拿了一把傘,拔腿衝出家門。

我的腦海中全是晚安的身影跟樣子。

我想象著她得意得彎著眼睛的樣子,她那被破碎的陽光所直射的落寞,她在我家樓下涼亭瑟瑟發抖的可憐,還有偶爾賣萌時的可愛。

這些,就像是一幅幅畫麵,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的閃現,像是不斷放映的膠帶電影,我從未如此深刻得感覺一個人居然可以如此重要。

我知道她身上沒有多餘的錢,也沒有手機。

我沒有一張她的相片,也沒有她的任何聯係方式。

所以,我的內心從未有過得恐慌——一旦把她丟了,那麼,我甚至連證明她存在過的東西都沒有。她就好像是一場夢境。

在夢醒之後,什麼都消失無蹤。

我甚至有種錯覺,其實我已經瘋了——她是否是我幻想出來的一個人。

我一邊沿著馬路奔跑,一邊思緒萬千。

一直到沒力氣,我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怎麼那麼笨,打個車叫司機亂開不就好了。

司機師傅一聽我要找人,立刻來了精神,教訓我說:“男人就該大度點嘛,多哄哄女朋友什麼的,女人嘛,要寵的,不過你要有本事把她氣跑,也得有本事把她哄笑,這才是男人的本事,我問你,她平時喜歡去哪裏?”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愕然得發現我對她竟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她真名叫什麼,她是幹嘛的,她的手機號碼是多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QQ,家在哪裏,更不知道她喜歡去哪裏。

但是我又清楚得知道,她是個簡單的人,她簡單得像一張白紙,所以容不下一點的汙點,這也是她有潔癖的原因之一,她喜歡蜷縮在沙發上像寵物一樣得看電視,我總嘲笑她喜歡看一些中年阿姨才喜歡看的養生跟做菜節目,她喜歡被表揚,被表揚的時候,她會露出那種得意又害羞的表情,她高興的時候,眼睛都是眯起來的,不開心的時候,則是抿著嘴巴,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她酷愛喝粥,每天早晨都要給自己煮上一鍋,她飯錢必須要先喝湯,肉食則吃得很少。她的口味也如她的性格一樣清淡,

我對她,是那麼得陌生又那麼得熟悉。

司機師傅說:“自己女朋友喜歡什麼都不知道,你真失職。算了,我給你瞎開吧。”

我懶得解釋,隻有看著窗外苦笑。

我們路過了她扔手機的橋,開過了她曾經逆著人群行走的步行街,趟過了她孤獨前行的小巷。

司機帶著我,繞著城市開了兩圈。依然不見晚安的蹤影。

她就像是蒸發了一般。

“哥們,她怎麼會走在路上呢,外邊那麼冷,她肯定是找了個地方坐著,會不會回家了?我們這麼逛也不是個辦法啊。”司機跟我說。

她身上沒錢,所以不會去咖啡廳,也沒法回家。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那麼突兀得離開,但是我猜她一定在這個城市的一角,孤獨而又冷清。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句台詞:你知道為什麼電視裏的男主角,總是可以找到女主角嗎?——因為,女主角在他們必然會相遇的地方等著。

我笑著對司機說:“去麵具咖啡廳附近的那個公園。”

付錢等下了車。我對自己說:如果在這裏你被我找到,那麼,我一定不會讓你再那麼孤單得離去。

沿著樓梯,拾級而上,我的恐慌又開始蔓延——如果她不在,我還能去哪裏找到她。

我慢慢得走著。

有些謎語,越是想知道答案,越是害怕知道答案——越是期待,就越是害怕期待落空。

我的腦海中播放著她說過的話:“我本來就很可愛啊。”——她的表情是又害羞又得意。

“晚安。”她的表情是溫暖的。

當然沒,還有最重要的一幕——就在這個地方,她破碎得問我:“我們是神經病嗎?”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