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邊廂戴宗領了喏,出了廳來,揀了個無人處,施起法來,拴上四個甲馬,口念符咒,嗖嗖嗖下得山來,片刻便縱身到了山門。落了地,戴宗點點腳,挺了身子,停下來四處打量。便見到一撥人馬黑衣打扮,方巾包裹了頭,由一個白麵漢子引著,望山上走來。此刻在山門牌坊下歇了腳。戴宗心裏想:“不忙打照麵則個,看他如何去來?”便找棵大樹望後一閃,連忙匿起身來。好了再放目望去,已見山門當值的兩個嘍羅張備著熱茶,招呼他們到舍廊憩坐。因隔的遠,看不甚清,戴宗又一個縱身,靠得進了些。便見這撥人數目寥落,高矮瘦胖不一,從舍廊走了出來,稀稀拉拉到樹蔭下坐了。整一撥人,共是十三個,除卻那白麵漢子,個個麵目醜陋,猙獰陰森,打坳黑的麵龐射出兩道精光,教人看了冷入心肺。戴宗心裏一凜:“端的是綠林好把式。響馬戎生,不知幹了多少壞事!”轉念間,便見有幾個人到了溪畔澆水,洗漱顏麵。漱畢,抓瓢打滿溪水,仰著脖子,順著口咕咚灌了進去。喝畢,喳喳嘴巴,伸手去拭,吆喝著將瓢遞了下一位。
戴宗看著,心裏一陣嫌惡,便別了頭,回過神了看那白麵漢子。隻見那人三十五六歲年紀,五官端正,中等身材,舉止利索,此刻正踩著方步細細行走。一身光鮮衣著打扮,端的是暗花綢緞兒麵衫,皂色燈籠褲,大綠下褂,黑緞子長靴,腰間還挽了束,別了玄鐵長笛。那漢子踱著步,來到一棵大樹下的青石旁,駐了腳,愣了半晌,彎下腰來,張手扇動著石麵,一時看看幹淨了,便彎身坐了下去。戴宗見了心裏更覺不快,禁不住暗罵道:“挨笑柄的混球!千殺的小雜碎!裝鳥模樣!”兀自暗暗罵著,又見有幾個人脫了靴,掰著腳趾,扣著癢癢。還有幾個索性不理會光天化日,倒在樹下便睡了,咕咕咕打起鼾聲來。戴宗不忍入眼,尋思要走,便施起腳法來,回山上覆命去了。
且說及時雨宋江與眾弟兄話事畢,攜玉麒麟盧俊義與軍師吳用出得殿來,便見戴宗正巧回到山上。施禮完了,戴宗說道:“有一撥人馬,約十五六個,看似河北大漢,此刻正在山門口候著。”及時雨聽罷,抖手在胸前,道:“那快快請上山來。”說完,沉吟半晌,頭卻向左別了,望著玉麒麟,緩緩說道:“賢弟,有勞您走一趟,好歹看清來人,好做安排。若是朋友,不好怠慢則個,邀他上山,好生招呼。”右邊吳用也點頭道:“如此甚好!二哥原也是河北人氏,去了自是適合不過。最易得摸清來路。”盧俊義微微笑了笑:“如此愚弟且先去去看來,果真投誠,便接他上山來。要不然,殺他個片甲不留。”說完,作揖別去,到較武場點了三十個嘍羅,正要下山。那黑旋風李逵見有熱鬧,死活要跟盧俊義一道去。燕青自不消說,看主人有事,一刻也不願離開。兩人隨著盧俊義,定要同去。盧俊義拗不過,心裏掂量著橫豎沒事,便由了他們,一道下山去了。一行人急急忙忙,翻山越嶺,消去半個時辰,來到山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