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西域進貢的檀香騰然,氤氳繚繞,似煙似霧,伸手觸及,卻捕捉不到一絲一毫,全從指縫間溜走。我出神凝視著慢慢淡開的香霧,暫時忘卻了呼吸。
筱芊那丫頭最喜歡收集各種香料和八卦了,乾隆帝小時候的倔脾氣她一定不知道。如果爆料出這條空前絕後的新聞,說不準我還能上報紙頭條呢!……
想著想著,苦澀的淚滴斷了線自眼角滾落。如今我還回得去麼?爸爸、媽媽、筱芊,你們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因為我的神秘失蹤焦急彷徨?……
“格格,您怎麼落淚了?腳很疼嗎?奴婢方才從藥箱裏找出了這瓶金創藥,雖不知管不管用,但上著總比不上強。”鳶鳶拿著一個金壺狀的小瓶子,蹲在我腳邊。
我取下錦帕拭淨滿臉淚痕,向鳶鳶露出淡淡的笑靨,“煙太濃了,熏的。”
鳶鳶沉默著擰開了瓶蓋,纖細的手指尖輕點一團玉青色藥膏,小心翼翼塗抹在我紅腫的腳踝上。
“嗯……”隻是稍稍拐著了,未想才過不久竟腫成這樣,即使鳶鳶是輕輕觸碰一下,我還是忍不住疼低低哼了一聲。
鳶鳶慌忙停止了動作,歉意滿滿地注視著我,愧疚地說:“弄疼了嗎?”
我搖搖頭,淺淺笑道:“不打緊的,繼續吧。”
鳶鳶咬了咬下唇,印出一道泛白的痕跡,“格格金貴的身子哪能受得這樣的傷……要是疼著了千萬別忍著……”說完後頓了頓,繼而俯下頭去,用更輕的力道替我上完了藥。
我愣愣看著鳶鳶垂下的長長的睫毛,喉口竟鬱結了一股淡淡的酸澀,鳶鳶,謝謝你,能遇上你和姑姑是我的福氣……我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輕緩的叩門聲給打斷了,“奴才小冬子叩見鄢落格格。”
鳶鳶將金壺瓶子置於桌上,起身開門。
我瞧不見來人的模樣,雖然很好奇除了姑姑還會有誰記得我這名不見經傳的半路格格,可畢竟不願拖著受傷的腳動彈絲毫,所以我沒有移動一寸,而是端起一杯涼茶隨意飲了幾口。
“奴才是四阿哥身邊的侍從小冬子,奉主子的命給鄢落格格送化淤散的。”
弘曆?他怎麼會差人給我送藥膏?我該要受寵若驚,還是該苦惱哀惋呢?畢竟他還是記住我了,希望今後他能夠慢慢淡忘我今天的頂撞……
鳶鳶在門外與小冬子耳語幾句便輕輕關上門,拿著一瓶拳頭大小的罐鈸鈸退進屋來。
“誰?”我裝作沒有聽著任何訊息的模樣探問道。
鳶鳶將化淤散同金創藥排在一處擺齊,笑道:“是四阿哥身邊的小冬子,給格格送化淤散來了。四阿哥還帶話說格格可要記著欠他一條魚兒。”
小氣的弘曆!我不緊不慢應了聲,也沒有再瞧瞧那瓶罐鈸鈸,麵無表情地說:“把它收起來罷,我用那瓶金創藥膏便可以了。”
這是,斷斷續續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鳶鳶沒來得及收起化淤散,就連忙去開門。
不一會兒,她又拿著一個玉瓶子走到桌前。
“好稀奇!禧貝勒竟也差人從自個兒府中送來藥膏,還帶話說希望格格繼續秉承捉魚風格,定能將四阿哥一軍。”
允禧?那個不過才比弘曆大半年的皇子。眼前不由浮現出允禧豪邁而笑的樣子,不禁會心一笑,看來他是個直腸子,這種不拘的性子在複雜的宮廷之中倒也少見。
我接過玉瓶子,擰開瓶蓋嗅了嗅,一股茉莉花香撲鼻而來,若是放在屋裏作香料也是不錯的選擇。
玉瓶還沒握熱,叩門聲又此起彼伏地敲響了。
“這會兒子又是誰了?”我將玉瓶子擺在化淤散與金創藥的旁邊,向又拿著一個精巧銀盅進來的鳶鳶問道。
“格格真是好福氣!讓四阿哥、五阿哥、禧貝勒都記掛著!”鳶鳶眉角彎彎,喜盈盈的,看著排成一列的藥膏又犯了難,“這麼多藥膏,用誰的好呢?若是用了一位的,別又得罪了其他兩位主兒……還是用四阿哥的吧!用了他的,其他兩位主兒也不會不舒服的……”
我知道鳶鳶的意思,此時的弘曆最受雍親王疼愛,加之其二十一叔允禧對他處處謙讓,而弘晝雖比弘曆小幾個月,但畢竟長兄為大,所以若在三人中擇一而用,自然弘曆便是最佳人選。
我冷冷地掃了眼那瓶弘曆剛送來的罐鈸鈸,怎麼看怎麼礙眼,哪有人把藥膏盛在這麼大的罐子裏的?
“把他們送的都收起來,用自個兒的誰也不得罪。”說完,我緩緩挪到床邊,沒好氣地重重坐下,目光卻不自覺地定格在弘晝送來的精雕銀盅上,想起弘晝暖暖的淡笑,寂靜的心房漸漸滿滿的。
“五阿哥帶了什麼話?”
鳶鳶晃晃頭,收起三個藥瓶,應道:“隻有藥,並沒留話。”
小小的失落在心底蔓延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