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來你的棋倒是長了不少,如果你肯認認真真地下一盤,或許我也沒有多少把握可以贏你。”其實就連胡立振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遠離了那樣的精英教育,這孩子反而成長得更快。她的棋變得比以前更加難以捉摸,就像她現在對圍棋的態度——明明表現得那樣的漫不經心,卻又緊抓不放,所以他不想她後悔。
“老師我……”葉閑竹連忙站起來擺手否認,卻被胡立振揮手打斷了——
“我懶得聽你的忽悠,我總說不過你這丫頭。”看著愛妻正向著這邊款款走來,他知道該是時候去看一下那群折騰人的兔崽子了,於是也站了起來,“阿閑你就不必過去了,那群小子看到你這個師姐就更鬧騰了。最近多花點時間練一下棋,全國圍棋個人賽冠軍被直接提升為專業棋手不是沒有先例,如果你願意的話……”
微風一揚,吹亂了的發絲在葉閑竹的臉上輕輕拂動,看著自家老師略顯蒼老的背影,她突然覺得鼻子開始有點癢得發酸。
她知道老師沒有說出來的那句話是什麼——如果她願意的話,他可以繼續為自己周旋,她隻管贏了就行。他將決定權交給了自己,如果她想要成為專業棋手,那隻要她贏了這個比賽,他就讓她不用再去麵對那個一直克服不了的夢魘,直接向著那個世界進發;如果她隻想要一輩子當業餘棋手,那她也可以在這個比賽與她曾經的對手酣暢共醉一場。
無論她在這個比賽表現如何,她的老師都會陷入尷尬的境地:贏了,他可能還得降低身段找領導的人商量她定段的事;輸了,作為她的推薦人,也免不了受到暗地裏的質疑。她的老師,想要用自己的顏麵為她撐起一片明淨的天空。
她還記得三年前下了火車,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別人,而就是這位由始至終都沒有嗬責過自己半句的老師。他從來沒有問她為什麼要去考大學,也不追究她這三年來為什麼一次都沒有再參加定段考試,隻是無聲地給予她最有力的支持。
葉閑竹怔怔地呆在原地,左手一再用力掩住眼睛,似乎想要把什麼堵回去似的。胡亂用手背抹了一下,她快步跑上去,越過前麵的人,走出幾步才笑聲清朗地回頭:“老師您在說什麼,如果我這個師姐不去的話,他們才更鬧騰呢!”
停下腳步,等自家老師走到自己身側的時候,葉閑竹才低聲地說:“老師您等著,我會讓他們知道您教出了一個還沒成為專業棋手就比國少女隊的精英更加優秀的學生,然後她會在下一年正式推開職業世界的大門。”
這是她的承諾。她會贏,也會參加下一年的定段考試。她會回到那個世界,以強者的姿態。
其實定段賽並非是她越不過的夢魘,她不去參加不過隻是想試著去放開那份執著,這些年來她所下的棋都讓她的心境變得越發平靜,甚至她還真的有想過要這樣一輩子:不離開它,卻又和它保持一段距離。
但是她也知道其實自己放不下——放不下對圍棋的那份愛,放不下所有擔心跟對她抱有期待的人,也放不下可以讓她的棋力突進新層次的對手。或許她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終究還是會回到那個世界,隻是一直沒有找到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而已。
如今她的世界除了圍棋還有很多很多東西,當年的遺憾也算是彌補裏麵很重要的一個。即使猶是那般的經曆,已經走了一次的她又有何懼?更何況她已經不再是上一輩子的她了。
看著麵前這堆吵吵鬧鬧活力充沛的師弟妹們,葉閑竹忽然好想知道,如今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程度。雖然這三年她一直都有堅持每天打譜習棋,而經常和她下棋的這些師弟妹們也從來不是好對付的主,往往以一對三就已經足以讓她占不上任何便宜,但是在一對一的時候她卻甚少動過真格,所以到底重生之後的自己這些年來棋是長了還是長毛了,她還真的不知道。
不過說起來,她是不是還有一些事情忘記了?
在葉閑竹發呆之際,笑嘻嘻的小師弟拈著手機繩上麵的大頭娃娃,將一直震動著的手機吊到她的麵前搖晃:“閑師姐,你的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