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聽眾帕納依特·吉娜的故事
李家漁
1976年，在羅馬尼亞黑海之濱的康斯坦察市，一個16歲的中學女生，偶然從收音機的波段上發現中國國際廣播電台播出的羅馬尼亞語節目，並帶著濃厚的興趣開始收聽。不曾想，從此她便同中國、同國際台結下了不解之緣。收聽我台的羅語節目，成了她幾十年不變的習慣。她由收聽我們的廣播而開始了解中國、愛上中國。為了加深這種了解，她堅持自學漢語，並且在家境並不富裕的情況下，自費來中國旅遊和學習漢語。30年過去了，當年的花季女生，如今已過不惑之年。可她依舊初衷不改，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對中國的情感變得愈益深厚和濃烈。她，就是我台羅馬尼亞語節目的忠實聽眾，中國人民的真摯朋友帕納依特·吉娜。
吉娜之家——中國天地
故事從1990年說起。那年春天，我借在羅馬尼亞稽留的機會，離開首都布加勒斯特，前往黑海之濱的著名港口城市康斯坦察，專程走訪吉娜的家。那時，她日複一日地收聽我們的羅語節目已經15個年頭。盡管她同我們編輯部頻繁書信往來、神交已久，雙方卻從未曾見過麵。第一次見到吉娜時的情景，至今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裏。
吉娜家住在離市中心不遠的一幢公寓式樓房裏。兩室一廳，麵積大約不超過60平方米。剛進門，我就吃了一驚。隻見門廳牆上，通往吉娜房間的門兩側，用油漆工整地繪了許多美術體的大紅“喜”字。我心想道：沒曾聽說她要結婚呀！見我疑惑的樣子，吉娜羞怯地一笑：“這是我上中學時從一本雜誌上看到的，覺得很美，就把它臨摹下來了。您看，每個字都少了一畫，可我當時手都寫疼了，後來才發現，也沒再改。那時我16歲。”門廳牆上還掛著兩幅油畫。一幅是水鄉小景，一看便知是中國江南風光。另一幅更絕，描繪的竟是劉英俊烈士英勇犧牲前的瞬間。吉娜告訴我，這些都是她上中學時的習作，照著中國刊物臨摹的。客廳兩側靠牆的玻璃櫥櫃裏，陳列著吉娜幾次參加國際台舉辦的征文與知識競賽所獲的獎品，以及她多年來收藏的中國工藝品：景泰藍、藝術陶瓷、石雕、漆器等。
參觀吉娜的房間，更是讓我吃驚。一間約摸9平方米的屋子裏，除了一張長沙發（我想那大概就是臥具了）和一個雙開門立櫃外，沒有任何臥室的特色。相反，兩個書櫃重重疊疊地裝得爆滿，沙發靠背和扶手上的書也擺了兩排。其中，大部分是有關中國的書籍。羅馬尼亞從50年代起出版的中國文學譯著，這裏幾乎應有盡有；還有羅馬尼亞和別國作家寫的關於中國的作品。書櫃頂上整齊地放著近十年來北京出版的英文版《中國文學》；立櫃頂上堆滿了羅文版《中國畫報》、《人民中國》和英文版《中國建設》雜誌。牆上掛一幅徐悲鴻《奔馬》的複製品和兩幀竹簾畫。一張整潔的寫字台玻璃板下麵，放著國際台羅語部集體留影。最引人注目的是寫字台一端，靠書櫃放著一台不大且已相當陳舊的收音機。吉娜對我說：“這台收音機是我的好夥伴，陪我度過了無數愉快的時光。”
置身在這間鬥室內，我的心情難以用語言表達。我曾到過不少羅馬尼亞朋友家中做客。他們出於對中國的熱愛，總愛用工藝品在家裏布置個“中國一角”、“中國之窗”。可吉娜簡直把她家整個兒變成中國天地了。她對中國人民，對中國文化和文明的情感到底有多深，誰能估量出來！
在吉娜領我參觀市容的途中，我了解到她的中國情結的由來。當時，我們沿著海濱大道往前走。到了一個地方，吉娜突然停下來。她用手撫摸著路邊一個粗短的水泥路墩，眼裏閃出異樣的神采。“您知道嗎？”她說，“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神奇中華世界的地方……”她停頓片刻，回憶道，“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一天放學後，我從書店裏買到一本連環畫冊，叫‘孫悟空大鬧天宮’。一邊看一邊往家裏走。我很快被裏麵的故事迷住了，於是坐在這個路墩上讀起來。天近黃昏了，我也沒覺察到。後來猛然抬頭，我發現身旁和身後站著五六個中國海員。我很難為情，心怦怦直跳。可當我看見他們一個個麵帶笑容，目光那麼善良、友好、熱情，便很快鎮定下來了。一位年長一些的海員將一枚紅燦燦的紀念章遞到我手裏；另一位年輕人往我手心裏塞了幾塊糖果。大夥兒圍攏過來，拍拍我的肩，握握我的手，便轉身離開了。這件事讓我激動了好多天。在我幼小的心靈裏，中國是個多麼神奇的國度！那裏的人們是多麼友好！那枚紀念章，至今我還珍藏著，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毛主席像章。”
回到吉娜家時，她那剛從外麵回來的父母見到我都很高興。樸實憨厚、沉默寡言的帕納依特先生說：“吉娜幾乎每天都在叨念你們，講你們的廣播內容，說你們是她的良師益友。”我趕緊表示說，實際上是吉娜和羅馬尼亞其他許多熱情的聽眾朋友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我這次來，就是想代表羅語部的同事們向吉娜，向您兩位老人表示感謝的。帕納依特先生又補充了一句：“吉娜這孩子是個“中國迷”一點不假。她在我們住宅區，甚至在全城都出了名。”
接著，我和吉娜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閑聊。當然，話題離不開中國國際廣播電台的羅語節目。吉娜說：“收聽你們的廣播使我更加了解和熱愛中國。我愛她的悠久曆史文化，更愛她現代化的輝煌業績。中國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文明古國之一。中華文明是如此博大精深，要想真正理解她，是很不容易的。道聽途說、走馬觀花都不行。必須長期深入地去了解，才能知道她的全部曆史、各方麵的成就，還要了解中國人的各種傳統習俗、精神品格，甚至得學習漢語。”說著，吉娜從抽屜裏取出三本厚厚的練習本，裏麵寫滿了工整的仿宋體漢字。她竟然在以頑強的毅力自學漢語！她說她雖然不會講，但已經會寫會認很多漢字了。麵對這幾本漢字書寫練習本，我心裏著實驚歎不已。
吉娜平靜地講述了她的不尋常經曆。原來，她1979年高中畢業時報考布加勒斯特大學東方語言係漢語專業未能如願。1981年，投書中國廈門大學報考函授部，並且幸運地獲得錄取通知。但是，由於三言兩語說不清的原因，她沒能夠辦妥就讀手續。後來，她又通過別的渠道，聯係去美國和澳大利亞學漢語，可仍然辦不了出國的護照簽證。不僅如此，她同外國通信（包括同中國國際廣播電台通信），收聽別國廣播，也受到有關當局的非議和監視。
“這些都成了往事，不提它了。”吉娜繼續說，“我自學中文，練習漢字書寫，當然希望有朝一日能讀懂中文書籍，但同時也是為了陶冶自己的性情，磨練自己的毅力。最近，我常想，中國這樣一個大國，11億人為什麼能夠步調一致地為同一目標去奮鬥；在實行改革開放以來，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除了政策方針正確外，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和吃苦耐勞、嚴守紀律、一絲不苟的性格也是個重要因素。目前，我們這裏有些事很令人憂慮。不少人在自由和民主的名義下各行其是，想改善生活條件又不願付出勞動。”
“經過1989年12月這場劇變，我們兩國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有了新的基礎和新的前景。我很想為增進兩國的相互了解和友誼做些事情，但苦於自己的能力太小……”
其實我知道，多年來吉娜已經為羅中兩國的交流做了不少努力。1985年，她曾聯絡康斯坦察的聽眾朋友，準備成立羅中友好之家，但沒有成功。1990年初，工程師科·薩瓦在布加勒斯特發起成立羅中友好交流“熊貓”協會。吉娜聞訊後立即前往報名，並且不顧路途遙遠，堅持參加協會組織的活動，為宣傳中國國際廣播電台的羅語廣播，宣傳中國文化和改革開放的成就熱情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