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畫心(1 / 1)

從五月開始,終於達成了多年來的一個願望,那就是學畫。

從小就喜歡,可是學業迫人,父母不許分心;後來,步入社會後遇到更多的雜事,一直擱了下來。隻到五月,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開始了我的學畫生涯。

寫作累人,畫畫也是如此。

寫累了就去畫,畫累了就去寫,交替勞作,興致盎然,夜夜到淩晨。國畫老師剛給我上了兩堂課,便去了帝都。

我大著膽子,居然臨了一幅王石穀的畫。

在我第一幅完成後,老師問我:可還願意再畫下去?你畫到了別人初學一段時間後必經的瓶頸。有的人往往到了這一步,就不肯再畫下去,失了最初的興致。何況習藝不久的你?

怎麼會呢!老師問這話時,我第二幅已將完工。

是揮毫勾勒,還是細細暈染,甚至是每次帶著畫卷去求教的路上,哪怕是看著暮色中匆匆往來的行人,心中都充滿了對生命的喜悅。

在滿地油彩水墨的畫室中,於紙墨的氣息裏,更分外覺出一種靜謐和熟悉,仿佛鳥回了巢。

更妙的是,畫上一段時間,再寫文時總特別順暢。

今天寫了幾行毛筆字,發現比以前也有進步了。

所謂藝術相通,一門通,百門融,看起來在修畫,其實對其他技藝何嚐不是一種修行?第三幅,畫到了《芥子園譜》中的《李龍眠仙山樓閣圖》。

真喜歡,淩空崛曲的奇岩,盤踞雲間的樓閣,疏落的樹木,淡然的花朵。

我甚至還去找到了仇十州的《仙山樓閣圖》,他或許是仿的宋駙馬王詵藏畫,或許不是(老師比我更有發言權)。

青碧耀目,勾線奇崛,大概那是世人心中所願的仙山樓閣,但我並不喜歡。

這麼多年,我永遠是那樣的審美,喜歡一切衝淡的、縹緲的、平和的美。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不知道能不能畫出我心中的仙山樓閣。

老師曾講過一段軼事,他幾年前曾至東山寺,寺中老和尚擅畫,他便去請教。老和尚看了他的畫,說:“你樹葉畫得不好。”

老師大驚,他學畫多年,標準學院派,才氣逼人,首次聽說連基本功的樹葉都畫不好。何況,國畫中的樹,全在於一個神韻。真正說到形狀,每片葉子其實是不象的。

但老和尚仍堅持說,每一筆,都要用心,樹葉繁多(大家看我的習作就知道,成千上萬片樹葉可以把人畫瘋),但仍不能草率。

可是很多人在畫畫時,急於在大處著筆,沒有什麼人肯靜下心來,好好畫出一片葉子,哪怕葉子隻有兩筆,或一點。

過了很久後,老師才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而我,最近一直在想這其中的道理。

我們總是很難沉下心來,用最精致的筆觸、最穩重的情緒、最周密的心態,去做好一件最簡單的事。

比如真正的大廚,總是從平常的食材中見功夫,一道炒白菜,從選料、刀法、調料、火候都盡善盡美,才能充分發揮出白菜的妙處。

真正的藝術,也需要從平淡中見境界,因為凝神靜氣,將所有的心念都凝注在每一根線條中,所以哪怕構圖簡單,也有一種懾心之美。

因為真正打動人心的,永遠不是華麗的色彩、精巧的筆法,而是無意識的線條所構建出的,浮於紙麵之上、也沉於紙背之後的意識世界。

喜歡繪畫。

在空白的紙上,勾、皴、點、染,一樣一樣,自在隨心。

初時是淡淡的墨色,有些遲疑,有些局促,悄悄勾出那些想象的世界。

然後大膽地調和著色彩,赭石還是花青,藤黃或者朱砂,淡一點,濃一點,暗一點,亮一點,一層層地暈,一層層地染。

看著那個世界,從平麵漸漸立體,由模糊漸漸清晰。畫著畫著,就到了夜深人靜。

寫作也是用文字來營造意象,但繪畫來得更直接,它用線條、用色彩來構建我的世界。現在看來,我的人生,不過也是些浮華的色彩和筆法,我畫的是皮,而我本真的靈魂,已漸行漸遠。

什麼時候我能畫出心來,才有了真正打動人心的靈魂。且行,且思考,摸索將來的道路,也回顧舊時的煙塵。寫與畫,有什麼不同?畫皮還是畫心,誰知道。

有人問我,為何寫作?

又有人問我,寫作已耗時間,何必去學畫?

我想,絕不是為了把所謂才女的頭銜坐得更實些。

昨晚用手機的備忘錄功能,臨時寫了這首詩,關於丹青和翰墨,繪畫和寫作,算是回答汝等之問。

詩名叫《答君子問》:

偶起丹青念,翰墨自在閑。畫隱山河夢,筆落故人篇。滿懷蒼涼意,一掬笑淚言。紙上與世外,無非是雲煙。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