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錦瑟下的阿修羅(1 / 2)

修羅,在梵文中即“端正”。阿,梵文是“無”的意思,是否定詞。阿修羅,就是無端正。這種神祗,代表著凶狠、殘忍、倘若觸犯,便必然令人遭到禍事。

七夕那天,當我踏著暴風雨過後的滿地狼藉,前往宣文堂買羊毫的時候,菜菜正躺在蘇州前往雲南的火車臥鋪上,無聊地伸手去接車頂空調嗡嗡的冷風。

我帶著同事家的小姑娘,在宣文堂買得一枝羊毫湖筆,一大堆生宣。她在習字,我建議她最初臨摹時,最好是寫詩詞,這樣練字背詩兩不誤。她問我:“該練哪首詩呢?”

我想了想,劉禹錫?太沉鬱。辛棄疾?太悲涼。杜甫?這都是我喜歡的,卻未見得符合她年輕的心。

突然想到了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是多麼熟悉的詩句。

菜菜發短信向我抱怨:“火車上一個正妹也沒有,把妹功夫簡直無用武之地。”

曾傾聽他無數把妹光輝事跡的我,在這一刻的間隙,忍不住還是想要問一句:“還記得泉麼?”

泉啊,阿修羅……

大一時認識泉,菜菜正迷《天龍八部》,迷到眼睛裏看每個人,都往八部諸神的形態上靠攏:天眾、龍眾、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莫呼洛迦。

“你看那個追你的大熊,跑步那麼笨拙的,還扭來扭去的,一定是莫呼洛迦這種地龍。哪象我這麼英武逼人,應該是勇猛好戰的迦樓羅,還是專食毒龍的英雄呢!”菜菜洋洋得意。

“那我呢?”泉含笑問他。陽光照在她的額發上,籠一層淡金色的光霧,而比陽光更燦爛的光芒,全落在了她亮晶晶的眸子裏。她的呼吸中,似乎也有淡淡的香氣,讓他一時間,差點堵住了呼吸。

“你這麼凶,我卻吃定了你,你當然就是龍眾囉……”他心中慌亂,還在信口雌黃。

“啊,討厭啦……”追打聲、嬉笑聲是那樣幸福,仿佛還回蕩在他的耳畔心頭。

其實泉是多美好的女生啊,額發齊眉,眼睛彎彎,嘴巴小小的,笑起來的時候,菜菜幾乎要以為她就是那個他最喜歡的日本歌星ZARD中,阪井泉水姐姐的化身。

如果真的要從天龍八部神中,找出一個她的影子,她應該是乾闥婆。那潔淨的、以香氣為供養的神,善良,美好,卻又那樣縹緲。

他還想著大學畢業後,就要娶她。相愛時,因大學在雲南,兩個人的足跡,幾乎踏遍了麗江城的每一處角落。

很久很久以後,我問菜菜:“記憶中最深刻的,關於她的,是什麼?”他想了又想,說:“就是——很溫暖的感覺。”

菜菜愛踢足球,有次他踢的時候,正好下雨,她就打著傘在旁邊看。其實不太愛看球的,所以每次看到最後,她都會睡著。

她叫他:菜菜。聲音很溫柔,象和暖春風;而他,仿佛是那枝初綻的桃花,迎著徐徐而來的風,有種快被吹化了的感覺。

菜菜喜歡天馬行空地說話,手舞之,足蹈之。她就在旁邊看著、看著……“她不說話,隻是微笑。是麼?”

“在她身邊,很安心,所以忘不掉。是麼?”“後來呢?”我問菜菜。

後來很殘忍。她去虎跳峽旅遊,他因要參加球賽,沒有跟她去。與她同行的,一共有七個,最後隻回來了五個,兩個人永遠地留在了虎跳峽中。其中一個,是她,那個象阪井泉水的女生——泉。

“嗯,再後來呢?”我還是殘忍地問下去。因我和菜菜,是隔著遙遠的山水和網絡,我有勇氣問出來。

“後來……我以為我會跟著她去來著,結果竟沒有。天天躺在床上,覺得時間真慢。看一看時間,怎麼一個小時還沒過去?一直一直,望著窗外,就是覺得時間慢。”

窗外漆黑,夜晚的風有點冷。

時間有時候很快,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菜菜每次想到她,就很奇怪:真的她不在了嗎?怎麼可能就這樣消失了?踢球的時候,會無意識地看看那裏,仿佛那個打著傘的女生,還在看著他微笑。

那是他的香音神、美好與縹緲之神——乾闥婆。

然而故事,並沒有到此為止。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報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我一字一句,把這首詩解釋給小姑娘聽。最後兩句,她說聽不懂。我猶豫片刻,其實很想說,菜菜,這兩句話,仿佛是李商隱在很多年前就寫給你的——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心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