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他一邊故作傲然的倒背了雙手,抬了抬下巴。動作與聶秋染有時倒也相像,可惜他背脊略彎,臉色又發白,一雙眼珠不停亂轉,自然將這股氣勢硬生生的拖出幾分心虛之感來。這會兒聶秋染將崔敬忠給解決了,崔薇這才鬆了口氣,伸手便將落在聶秋染腳邊的銀子撿了起來,一邊朝崔敬懷遞了過去:“大哥,二哥知道自己錯了呢,出了這些銀子給爹看病抓藥,你趕緊拿去吧!”
崔薇話音剛落,崔敬忠就險些吐出一口血來,這些銀子是崔世福給的五兩銀子中沒有花完的,他扔出這些銀子原是為了表氣勢,可同樣的也有代表將這些銀子還回去的心,如今崔薇這死丫頭一句話,卻成了他拿這錢給崔世福看病的,那五兩銀子還要另外再還,而且剛剛聶秋染又記了二兩銀子的看病錢在賬上,這樣一來豈不是表示他吃了大虧?崔敬忠心裏鬱悶無比,可崔薇一頂帽子扣下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自己不是拿錢給崔世福看病的,無奈隻能將這口氣忍了下來,想到剛剛扔出去的銀子,心裏滴血,陰沉著臉,轉身便要回屋。
誰料崔薇卻並不想放過他,轉身便仰了頭衝聶秋染笑:“聶大哥,你剛還說他是個有骨氣的呢,有骨氣的人便不會穿了我給大哥做的襖子了!”崔薇話音一落,那頭崔敬忠腳步便一個踉蹌,回頭就狠狠瞪了崔薇一眼,如今兩兄妹已經算是撕破臉了,崔薇哪裏會怕他,也冷笑著看了他一眼,乖巧的倚站在聶秋染身邊,聶秋染嘴角邊帶著笑意,一邊也朝崔敬忠看了過來,楊氏等人站在屋門口處沉默著一言不發。
突然之間,崔敬忠便有了一種自己像是被全世界都拋棄的感覺,心裏惱羞成怒。他身上這件襖子原本是當時趕考時楊氏怕他沒有新衣裳穿,才拿了崔敬懷的襖子改小的,崔敬忠這些年來每回穿著都並未覺得有何異樣,但現在被崔薇一說,卻是恨不得立即便將身上的襖子脫下來扔到地上才好,可惜他的襖子沒有打補丁的就隻得這一件,若是將這件衣裳也還回去,往後穿著破舊,如何還能跟昔日同窗把酒共飲?
一想到這些,崔敬忠硬生生的將心裏的羞怒忍了下來,捏著拳頭,隻當沒聽到崔薇這話般,恨恨的回自個兒屋去了,一邊將門拴上,心裏卻恨起了當初給他襖子的楊氏來。
將這個人麵獸心的崔敬忠給氣走了,崔薇這才鬆了口氣,那頭崔敬懷雖然覺得尷尬,但仍是覺得屋裏父親重要,連忙飛快的就要跑出去,後頭崔佑祖看他一跑,又想到他剛剛手裏拿著的銀子,頓時嘴裏也喊著要吃糧,忙也跟了過去。
崔薇也沒理睬楊氏,打了水進屋裏替崔世福抹了把臉,便坐下跟聶秋染說起話來。
那頭有了錢,崔敬懷請了大夫跑得也快。崔世福的情況跟崔薇猜想的差不多,隻是急怒攻心,一口痰迷著了心竅,隻消將他痰拍出來,又紮了幾針,崔世福便悠悠的醒轉了過來。這個平日裏身材高大結實,隻知悶頭做事的漢子難得倒一回床,可如今一旦受了氣倒下去,便看得出來他這會兒其實已經有些虛了。
見他這個樣子,崔薇心裏不由發酸,想了想幹脆柔聲道:“爹,您累了大半輩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幹脆明年不要種地了,就休息著吧。”
楊氏看到丈夫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拿袖子擦眼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崔薇這話觸動了她的心,還是看在了一旁聶秋染的份兒上,她並沒有答話,反倒是站在門口的王氏聽著有些不高興,雖然知道聶秋染不是好惹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王氏依舊沒能忍得住:“四丫頭這話好沒道理,爹難不成養了兒子便不養孫子了?他要不做,家裏欠的銀子誰還,往後小郎進學哪個人來給錢?”她這話音一落,楊氏想著也是事實,便忍不住低著頭流淚,也不出聲。
崔薇眉頭跳了跳,還沒開口,那廂崔世福便強撐著要坐起身來,一邊衝崔薇擺了擺手,一邊疲憊道:“我沒事,你大嫂說得對,家裏這樣多人,張嘴都要嚼呢。”他說完,便忍不住咳了幾聲,崔薇忙將溫熱的開水遞給了他,心裏忍不住就歎了一口氣。
此時人養兒防老的觀念極重,對兒孫看得又重,崔世福本來便是個閑不下來的,要想讓他不管兒孫們,恐怕一時半刻間還真不容易辦到,雖說吃過崔敬忠的虧,但崔世福也不知道能不能真對他狠得下心來。
留在崔家大半天,親自給崔世福熬了藥,因著崔敬忠手裏的銀子被聶秋染說得扔了些出來,這一兩多銀子自然足夠買好藥,就連人參都能買上一兩片兒了,崔世福吃了這東西,補著元氣果然不一陣子臉色看起來就要好看得多了,崔薇心裏自然是更放心了些。
跟聶秋染二人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晌午後了,崔敬平中午時過去守在了崔世福身邊,家裏也沒什麼人,崔薇隻簡單炒了兩個菜,剛吃過,下午時便聽回來的崔敬平說,崔世福拉著一家人,去了羅裏正那兒將家給分了。
這早些分家也好,崔敬忠本來不是個什麼好人,他如今跟孔氏二人單獨過,也少連累崔世福一些。
那邊崔世福身邊漸漸好了起來,如今崔薇又嫁給了聶秋染,頭上也頂了名份,很快的,成婚的好處便顯露了出來。首先村子裏許多人對她不由自主的恭敬了許多,不像以前,總也有些婦人愛拉著她開些玩笑,就算平日她並不如何理睬,但背後總有幾個說閑話的。就連羅裏正一家子看到崔薇時都熱情了不少,好幾回還要給他們送菜過來,就連鎮上的林管事都先恭喜了她成婚一回。
雖說如今林家如今對崔薇也算是熟識了,可以前他們並不是真正將崔薇放在了心上,成婚半月後崔薇再去送糕點時,林管事竟然說了林夫人想見她一麵的話。跟林家打交道又不是一兩年,可這林夫人無論吃糕點吃得有多滿意,還沒說過要見她的,到如今說要見她,崔薇心裏也明白應該是沾了聶秋染的光,不過這光可指不定是個什麼光了,自己沒什麼好圖謀的,但她也怕給聶秋染招麻煩,因此崔薇自然是婉言拒絕了,回來時便將這事兒跟聶秋染說了一道:
“聶大哥,這林家突然就要見我,他們可是有什麼事兒要讓你做的?”這事兒本來也隻是她的推測而已,可她現在說來聶秋染卻是點了點頭:“隻是些小事,他們林家的少爺原是想進城中讀書,可是他並無功名,因此便想讓我從中引薦,好能入城中書院而已。”問清楚了確實是跟聶秋染有關的,崔薇自然不再提起。
如今還有一個半月不到的時間便要過年了,她正好想趁這段時間招人將後山的地買一塊下來專門養羊的。她這房子雖然緊靠著山,但並不是說馬上就將山給貼緊了,中間還隔著好大一塊小山丘似的荒地,這地方長了不少幹黃的雜草,地又像是沙礫一般,並不肥沃,因此無人租種,自然便空了下來。若是趁著這段時間農閑,多請些人手將地給買下來,再買些羊養著,每日大量做些奶粉等,往後開店時也不愁羊奶不夠用了。
畢竟崔薇如今做的糕點,大部份用的材料都是以奶為主,不論是蛋糕還是奶糖等,都離不開奶。而且她發現自己做的奶粉比起鮮奶雖然恐怕營養略有不足,但是那味道卻是比鮮奶還要香一些,這些奶粉之前帶給聶秋染時,聽他說那秦淮等人也很是喜歡,往後開店也不能總賣那些糖果蛋糕,還得想些新玩藝兒,這奶粉也可以用來賣,若是羊奶不夠,自然許多東西都供應不出來。
擴大羊圈本來就是崔薇早就打定好主意的事兒,如今又嫁給了聶秋染,有他名頭辦事便很快了,幾乎羅裏正那邊不用她打點,崔薇隻是過去一說時,他便滿口將這事兒答應了下來。隻是要買朝廷的地,並不止是要羅裏正一個人同意而已,還得進縣裏衙門一趟,這事兒有聶秋染幫忙,他又有馬車,來回縣裏不出一天的功夫,便將事情給辦妥貼了。
崔薇現在又有了聶秋染的名頭擋著,她一說要買地,羅裏正等人都隻當是聶秋染給她出了銀子,按照大慶王朝的例律,一般中了舉人就算是沒有任職的,便都每年可以令取一定的米糧與銀紋,不比一個正經的九品縣丞表麵上看錢財少到哪兒去,當然正品的官職收入也並不隻會像表麵上那般,所以許多人都一門兒心思的想往官場裏鑽,可不論如何,聶秋染表麵得的銀子,已經足夠使眾人心裏妒忌了。
崔薇一旦將買地的事兒落實了,自然便按照這古代的習俗,先選了一個在十一月末宜動土的黃道吉日準備開工,小灣村在這之前便已經有不少人過來打探過想要幫工的事兒,一來小灣村裏不少的村民們也都大多是性格樸實的,無論大家相互之間有個什麼紅白喜事的,大家一般都會過來幫幫忙,如今崔薇已經說了要請人幫著建個圍場,不少人心裏便都活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