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日雖然寒冷,但隻要是晴天,太陽便明晃晃的耀眼,尤其是晌午之後,大家都愛在日頭下待著,一邊說著閑話,一邊暖暖得曬著太陽,時間暖烘烘地流過,這種愜意精貴極了。冬日裏宮裏熱鬧少,老太後怕冷,不願走動,連帶著各宮各處都貓了起來。瀛台離著朝堂後宮還有一段距離,更是清冷無人。
皇上下朝回來,便在殿中批閱奏折。整個大清朝都在貓冬,除了請安問好,便是誇誇其談的請功邀賞,可皇上從不怠慢,字字句句都認真閱示。一個上午好容易批完奏折,皇上挺了挺僵直的脊背。
正好定如奉茶進來,她穿著一件淺藕色梅枝底兒衣袍,罩著件淺草綠色雲紋馬褂,烏油油一根辮子垂著,讓人一看便覺得幹淨秀麗。
看到定如,皇上想起榻上多了的一床褥子,目光裏忍不住多了一絲親切。定如奉茶,是新貢的祁門紅茶,湯色鮮亮,滋味甘醇。皇上了一口,抬起眼看向窗外:“天兒這麼好,不出去走走豈不可惜?!”
定如悄悄抬眼打量,寇公公不在殿中。她琢磨著要不要去找小祿子伴駕。
皇上看出了她的心思,平靜道:“寇如海許是又到太後處請安了。真不過是出去走走,不用勞動那麼多人,你跟便是。”
定如心有顧慮,按規矩,她是宮女,不能單獨伴駕。可皇上已經站起了身,伸開雙臂吩咐道:“給朕更衣吧”。
定如隻能硬著頭皮從櫃中取出裘皮鬥篷和黑緞萬壽紅絨頂暖帽。皇上不喜繁華,除非隆重場合,周身不戴配飾。定如伺候皇上穿好,皇上從頭到腳,隻有帽子上的東珠閃著溫軟的光芒,其他便是一片炫黑,更顯得整個人清瘦蒼白。
穿戴整齊後,皇上抬步便向外走,定如怕皇上冷,伸手拽過一件披風,匆忙跟上。
定如快步跟著,在皇上身後保持著兩步距離。陽光格外明媚,灑在瀛台湖麵上,碎玉落金似的,星星點點泛著波光。
皇上一身簇黑的裘皮,鬥篷下擺露出絳色貢緞行袍一角,隨著皇上急促的步伐起落飄蕩,偶爾有風蕩起鬥篷,更顯得整個人飄飄欲飛。
皇上的步子輕快極了,仿佛踮著足尖行走一般,定如小步跑著才能跟上。皇上幾步走到湖邊,沿著尺寬的石徑匆匆而行。
瀛台又叫仙島皇宮,擁水而居,秀美宜人,是前幾朝皇帝最喜歡的宮室之一。可自從皇上搬到瀛台後,這裏便再也無人問津,小太監們更是疏於整理。本是仙島一般的地方,現在到處枯草衰楊的,冷落荒蕪。
皇上不走大路,偏挑小徑,不一會兒便走到了湖麵背陰一側。
這裏的荒草已經很高了,人在其中也是影影綽綽。定如快步緊跟,皇上的影子就在眼前,一會兒近了,一會兒又遠了,怎麼也追不上。定如心中叫苦不迭,隻恨自己沒穿雙平底子的鞋來,現下穿著花盆底,每走一步都是艱難,更別說還得小步緊趕……。
北風大了起來,定如忍住不一陣發抖,她雙手捧著皇上的披風,紮著腦袋,眼睛直直盯著腳下,生怕不小心摔倒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