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如站在一片荒地之中,枯黃的蒿草瘋長,最高的都竄到了她的脖頸。她傻呆呆看著,心裏涼了半截,這一大片荒地若是要開墾出來,就算是三四個人一起幹,也至少需要四五日,現在就自己一人,怎麼可能在過年前弄完?!
一陣寒風吹過,蒿草動蕩飛舞,近前幾株打在定如臉上。她忙伸手去攔,立時間,幹燥脆薄的蒿葉如刀刃般在她手背劃出幾道細細的血口子。
被燙的手指還腫著,手背又添新傷,定如滿臉悲切地歎了口氣,倒不是因為委屈怕累,而是擔心即便自己不眠不休,立春之前也種不上這半畝萬壽菊。
正愁著,寇公公走了過來。這裏雖然就在涵元殿後身,可因為在瀛台北麵,沒有什麼風景宮室,所以來者不多,幾乎荒涼。他此刻出現在這兒,顯然是刻意。
定如趕緊行禮,她瘦瘦小小,衣服卻寬鬆肥大又是一片褐色,站在這片荒蕪之中,顯得格外淒涼。
寇公公心下不忍,一眼就瞥見她手上的血道子,歎了口氣道:“又傷著了?”
定如搖搖頭,微微一笑將手縮回了袖子。
寇公公這大半輩子都在宮中度過,年輕時受盡欺負,好容易熬出了些頭,可幹的還是提心吊膽的差事。瀛台的情況,他每日都要向慈寧宮報告,隻要有一點差錯,就人頭不保。這麼多年來,可憐的人、悲苦的事,他見過無數,早就心硬如鐵,情冷如石。可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定如,他心裏還是會不自覺地湧起殘存的丁點可憐。這孩子心地單純,可又堅強倔強,讓他忍不住想起還未進宮時的自己……。
寇公公看了看定如身後的蒿草,將手中拂塵別再腰後。然後馬步一開,伸臂一揮,虎口朝下一把握住蒿草莖杆,腳下再一使勁,隻聽“噗噗”兩聲,幾株蒿草便被連根拔了出來。
寇公公進宮之前,跟著父親街頭賣藝,後來父親病死,他無依無靠,受人蒙騙被賣進宮被迫做了太監。可到底是從小練過的底子,即便這麼多年,拳腳不在了,但身上的功夫不散。他將蒿草扔在一旁,拍拍手道:“這草的葉子鋒利,莖杆卻是脆的,你拔草的時候要腰胯使勁,順著草頭茂盛的方向拔,這樣才能省點兒力氣”。
定如一點兒沒有料到寇公公竟會這樣親身示範,她滿臉感激地點了點頭,學著剛才的樣子也使勁拔了一棵。可惜她到底身子弱、力氣小,蒿草被拔出來的時候,自己差點兒被閃個跟頭。
寇公公心中哀歎,衝她招手道:“先停停,我有話對你說”。
定如連忙過來。寇公公壓低聲音,從懷中取出一個薄薄的冊子問道:“我問你,這上麵寫得可是你每日給皇上衝泡的茶水?”
定如一愣,瞪大眼睛驚恐萬分地看著寇公公。寇公公歎道:“別瞞我了,我知道你是識字的!”
定如更驚,抖著手不敢接,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是單純的人,根本不會說謊,就像皇上一樣,所以情緒都表現在臉上,沒有半點兒心機隱瞞,更不會裝模做樣。
寇公公幹脆把話說透:“傻孩子,我在宮裏幾十年了,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這雙眼睛?!若是想害你,你早就小命不保了!我今兒把這茶檔偷出來,就是想讓你看看,這裏麵記錄的是不是你每日為皇上泡的茶?”
定如這才將茶檔接過,小心翼翼翻到最新一頁,可是她剛看了兩行就驚駭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