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愉之後,心一寸寸沉了下來。燈火未暗,映著明黃帳中兩個緊緊相擁的人。
皇上閉著眼,紋絲不動,呼吸清淺,麵容蒼白又帶著鮮豔。定如側躺在他的臂彎中,香肩半露、臉頰嫣紅,臉上帶著清甜笑意,黑漆漆的眸子如墨玉流光,一直凝視著皇上清俊的側臉。
皇上極瘦,輪廓如孤山突兀,胸口肋骨根根分明。和那些富態臃腫的王爺相比,皇上枯瘦的像個發育不良的孩子。定如一陣心疼,想必從小到大沒有人真心實意地囑咐過皇上要好好吃飯,也沒有人發自內心地在意過他的冷暖,更不會寬容他的喜樂悲傷,大家隻要一個聽話的皇上,一個時刻保持冷靜刻製的皇上,一個高高在上卻又時刻孤獨的皇上……想到這兒,定如情不自禁伸手撫到皇上胸前,需有多麼堅強的心,才能抵住這樣的冷酷無情!
皇上輕顫,眉宇間錯綜複雜,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
定如不敢再動,剛才的一切突如其來、恍然如夢。皇上用最溫柔的動作疼愛憐惜,寵愛著她的羞怯笨拙,帶著她在極致的歡愉中沉淪陷落,又蕩漾而起,直到現在她依舊微微眩暈。定如的臉頰異樣嫣紅,從今晚以後,自己便成了皇上的女人,她要用盡所能敬他愛他,再不讓他孤苦無依。
突然間,皇上低聲開口,聲音仿佛從心底發出的一般:“朕與珍兒曾有過一個孩子”,皇上的聲音幽暗顫抖,其中哀傷比夜色還要漆黑濃重:“但是珍兒被太後杖責後……小產了。”
定如刹那一顫,心中立時又苦又哀,又驚又痛。原來皇上眉眼間的飄忽悲切是因為珍主子!珍主子是皇上最愛的女子,他們有朝夕相處、情意深重的過往,還有生死不移、刻骨銘心的思念,而自己是個卑賤的奴才,她褻瀆了他倆的深情。想到這兒,定如剛才的勇敢瞬間瓦解,雖竭力自持,但眼底還是湧起了鋪天蓋地的傷心。
皇上輕歎一聲,溫存攬她入懷,聲音嘶啞地說道:“定如,朕怕!”
皇上怕什麼?難道是怕辜負了珍主子?!定如心中哀涼,不敢再看皇上。
皇上絲毫不了解定如的心思,他隻是心緒悵然、有感而發:“朕是連漢獻帝都不如的囚徒,前路漫漫,愁苦無盡,朕怕害了你!”話到最後,皇上已然聲生哽咽。
定如眼淚奪眶而出,她心有千言萬語,可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拚命搖頭,在皇上手中寫道:“皇上不必在乎定如,定如沒有非分之想,定如隻是個奴才……不配……”
“傻瓜!”皇上粗聲打斷,手臂一緊,將她埋在胸口:“傻瓜,朕從未把你當成奴才,朕喜歡你,朕……朕是全心全意地愛你……”。
定如愣住,瞪大眼睛看向皇上。
皇上深深望著她,一雙眸子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朕孤苦已久,再也不願一個人對著寂寞的涵元殿!朕隻想天長地久永如今時今日,朕想……朕想和你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情到深處難自禁。皇帝握著定如的手,越攥越緊。
……
已是深夜,周遭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皇上終於沉沉睡去。定如坐起身,悄悄穿好衣服,退出暖閣。院中燭火皆滅,四下無聲。她披頭散發站在院中,任寒涼冷風將自己吹得瑟瑟發抖,心卻越發火熱。也許夜裏朦朧繾綣著的一切美好,醒來之後會變成挖心斷骨的殘酷,即便與皇上還有千難萬險要走,她也不怕,這就是自己的宿命,粉身碎骨,義無反顧!
夜風撕扯著屋門“啪啪”作響。定如回到屋中,見桌上放著一顆丸藥。她將藥湊在鼻尖聞了聞,清冷的麝香味鋒利如刀。她心中驟驚,猝然脫手,藥丸“吧嗒”砸在地上,滾落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