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如回到矮房,凝玉已然換了外衣,準備睡下。她皺眉道:“哎呦,瞧你這一身酒味,趕緊洗一下吧”。
定如打來清水,滿腹心事地擦著,她並不知道席間到底放生了什麼,為何皇上一看到太後出來就立時色變,但她隱約感覺到皇上的勃然大怒一定與當時在場的人有關。正思量著,凝玉幽幽一歎:“唉,也不怪皇上發這麼大的脾氣,若我是個男人,看到害死自己女人的凶手,也定然忍耐不住!”
定如一愣,驚訝望向凝玉。
凝玉低聲道:“你進宮晚,不知道其中故事。席上站在太後身邊的那個大高個老太監你看見沒?”
定如想了想,那老太監歲數不小,看著比李大總管還要年長,而且身高體壯,很是魁梧,定如點點頭。
凝玉說道:“那老太監叫崔玉貴,以前在太後身邊可是比李大總管還要得寵!可是因為一件事兒,被攆了出去,誰知現在又讓太後招了進來。”
定如不明就裏,一個老太監為何能讓皇上如此失控,竟然到了不顧太後喜怒的地步?!
凝玉下意識向窗外探了探,語氣中帶了顫聲:“那崔玉貴就是推珍主子入井之人,聽說當時珍主子扒著井沿兒不撒手,崔玉貴一把抱起來,將珍主子倒栽蔥扔了下去!嘖嘖,你說,皇上能不恨他嗎?!”
定如一下子頓住,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黑沉沉的眸子憤然如熾。
凝玉自顧自接著說道:“真不知道太後又把他找回來做什麼?這不是明擺著讓皇上糟心嗎?!唉,誰都知道皇上是個癡情人,這麼些年了,一直舍不得珍主子……”。
凝玉聲音滿是同情,但也僅僅是同情罷了。長長歎了一聲後,她看向定如:“不早了,你也早點兒安置吧。”
定如沒有說話,沉默一如黑夜。
凝玉脫衣上炕,打了個嗬欠道:“崔諳達回來了,咱們可都得仔細著,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
緊閉的窗戶隔絕了外麵所有的響動,一盞豆燭,是永夜中唯一的光亮。定如坐在這亮光下,緊緊抿著嘴唇,手捏著針線,在太後的狼毛大氅上靈巧穿梭。她神色深沉,眸光肅穆,飛針走線間,不見半點猶豫,帶著令人驚歎的堅定與果決。她不知疲倦地繡著,即便整夜沒有合眼,也不露半分疲倦!
第二天一早,凝玉醒來不見定如。她倆雖住在樂壽堂,可還是四執庫的人,若無傳召或是重要的事情,不能隨意走動,更加不能打擾太後。
凝玉生怕定如亂跑闖禍,趕緊推開窗子,四處望了望。隻見定如捧著托盤站在樂壽堂門口。凝玉心中一顫,此時李大總管打開簾子,讓她進了殿中。
太後習慣早起,已經用過了早膳,正在抽煙。
定如小步邁入殿中,在正堂跪下,將托盤高高舉到頭頂。李大總管笑道:“老佛爺,您的狼毛大氅補好了,可要看看嗎?”
太後點點頭。
李大總管從托盤中將大氅取出,小心翼翼抖摟開來,展在太後麵前。
太後剛看了一眼,便露出驚喜神色。她招招手,李大總管立時將大氅捧過去。太後掂在手中,輕輕撫摸著油光水滑的狼毛,歎道:“織補的真是天衣無縫啊!”
正歎著,太後眼眸一亮,目光在領襟處定住。隻見純黑的狼毛中,端端雕繡著一朵赤金色的玉蘭!那玉蘭還未盛放,隻是半開,但深淺相蘊、明暗相著,不僅技法天成,而且讓這純黑的狼氅增加了一份柔美與高貴。
太後喜歡極了,她小名蘭兒,一輩子最鍾愛的就是玉蘭。太後抬起頭,看向定如:“你織補的很好,我很喜歡!”
李大總管趕緊笑著,摸出十兩銀子賞給定如。定如磕頭謝恩,這便是算是接賞了。
此時,太後身邊的崔玉貴不悅斥道:“你這奴才怎麼不回話?!”
李大總管連忙說道:“她是個啞巴!”
崔玉貴一愣:“現而今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一個啞巴居然能進宮當差,還混到老佛爺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