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被抬回玉瀾堂時,定如已經在門口等了整整一個時辰。看到明黃色的軟榻被扛著,從遠遠的假山那裏走過來,她整個人都站立不住,隻覺得眼前除了那刺眼的明黃,其他全成了白茫茫一片。
煞白之中,皇上微笑地衝她走過來,擺擺手道:“朕要走了,不陪你了”,說著,皇上然後輕輕轉身,向著那無盡頭的光亮走去。
不!不!定如拚命搖頭,她想大聲呼喊,卻一點兒也發不出聲,她想伸手阻攔,可全身仿佛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我們來生再見……”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吾變法但欲救民耳,苟能救民,君權之替不替何計焉”
不知是誰在低語,聲音極低,如夢似幻。
定如大張著嘴,一遍一遍喊道:“別走!別走!”可是絲毫沒有半點聲音。
皇上越走越遠,腳步並不輕快,但也沒有停留。本是烏雲密布的天空,隻透出一道金光,那金光撒在他身上,仿佛穿透了一般……
就在皇上馬上要消失不見時,一陣灼心烈火從身體裏竄出,定如驚天動地的聲音突然衝破胸口,直喊了出來:“皇上!”
風雲突變、驚雷炸響。盤旋在空中的烏雲立時閉合,那道金光一下子消失了!
此時,皇上的軟榻正走到玉瀾堂門口。寇公公驚訝萬分地看了定如一眼,可他來不及停留,趕緊張羅著大家將皇上抬進暖閣。
陳太醫、曹太醫緊跟在後麵,其他宗親、內務府大臣守在院外。大阿哥站在第一個,他神情焦灼,分不清是喜是盼。皇上隻要現在咽氣,他立即就能繼位大寶,成為新的天下之主!
皇上躺在榻上,毫無聲息,內關和神闕穴上都插著銀針。陳太醫、曹太醫跪在地上,屏息凝神,瞪大眼睛望著皇上。
紅丸已經喝下,現在生死隻看皇上的造化!
屋裏站著十多個人,可是卻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沒有,安靜地可怕。
皇上的皮膚顯出隱隱青玉色,眼眶深陷,口唇微張,若不是胸口那輕微的起伏,真與死者無異!
不知過了過久,陳太醫一屁股坐在地上,歎道:“趁著這口氣,給皇上換衣服吧!”
寇公公“噗通”癱跪在地,哇哇痛哭。
定如被攔在暖閣外,她沒聽清陳太醫說了什麼,但看到寇公公的樣子,心仿佛被生生摘去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哭著就要向皇上撲去。可惜禦前侍衛已經將暖閣擋住,他們一把推開定如,沒有絲毫憐憫。
皇上,我這就隨你去!
定如袖子裏早就藏好剪刀,她抖著手拿了出來,向著胸口就要狠狠戳去!此時,一個侍衛劈步上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邊低聲怒罵道:“你要做什麼?!”
那侍衛正是傅岩,他通紅的眼睛直直瞪著她,本來滿腔憤怒,可看著定如,目光卻漸漸淒柔。她脆弱地如同一朵風幹的花,仿佛輕輕一碰便粉身碎骨、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