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瀾堂裏門窗緊閉,憋悶之中蘊著汪汪水汽,堂中燃著安神香,其中還夾雜著幽微的藥味兒,饒是氣味清淡,也讓人覺得衝鼻子。
皇上躺在暖閣,日頭正好透過窗子打在榻前一步的地上,照著烏金地磚鋥明瓦亮。那金色放射在明黃的床幔上,流光溢彩、鮮豔生動,可是卻更顯得皇上臉色蒼白、病氣沉重。
他虛弱地躺著,聽見外麵嘈雜,有氣無力問道公:“誰在外麵?”
寇公公趕緊上前:“回皇上,太醫一會兒便來給您瞧病,列位宗親都候在外麵呢。”
皇上淒慘苦笑:“他們都在等著朕咽氣呢吧!”
寇公公慌忙跪下:“皇上是真龍天子,洪福齊天,定能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轉過頭,看向寇公公:“寇如海,這些年也難為你了!”
寇公公“咚”得一聲直磕到地麵:“老奴惶恐啊!萬歲爺,能伺候您是老奴天大的福氣!”
皇上苦笑搖頭:“朕大小就不招人待見,脾氣也暴躁,尤其這九年,更是天天沒個好臉色”,皇上說著,深深吸了口氣:“沒個好臉色也就罷了,你從旁伺候著,也沒得到過半分好處!這些……朕都是知道的”。
這麼多年,皇上從沒說過軟話,現下說出這樣的句子,仿佛是臨終之言似的,更讓人心酸難忍。寇公公滿眼是淚,可他迷信,固執地覺得在病人麵前哭不吉利,會招不幹淨,所以隻能生憋著,甕聲道:“萬歲爺,老奴不求別的,隻求您能快快好起來。”
皇上揮揮手:“你起來吧,別跪著了。”
就在這時,陳太醫在堂外高聲稟報道:“皇上,臣陳秉鈞請脈”。
寇公公連忙迎到堂門,打起簾子道:“陳院正請進。”
陳太醫邁步進來,李蓮英卻不肯入內。寇公公再請,李蓮英搖頭道:“我也不懂醫術,進去還顯得氣悶,堂外侯著就行!”
寇公公行禮不再勉強,他知道李蓮英是在避嫌,這個人精就怕落得謀害皇上的口實,畢竟無論後繼者誰,都是愛新覺羅家的人,他不過一個老太監,以後還得孤自活著呢。
陳太醫跪地請脈,皇上脈象與昨日無異,孱弱無力、虛虛實實、可生可死,隻不過生要非好大力氣,死卻是舉手之間,現在最難拿的,是到底該醫活還是醫死!
診完之後,陳太醫照例說道:“皇上脈象好轉,安心休養即可”。
這一次皇上沒有沉默不語,而是直接說道:“你打算如何給朕開方子?”
陳太醫一愣,皇上對中醫頗有研究,還常自己給自己開方子。皇上對太醫的方子向來不滿,現在突然問起來,陳太醫猝然一驚,趕緊硬著頭皮,一邊想一邊斟酌著將藥方報了出來。
當報到“杜仲”時,皇上突然不悅道:“朕不用杜仲!”
陳太醫嚇了一跳,也有不敢詢問,隻能點頭道:“臣記下了!”
報完方子,陳太醫已嚇得大汗淋漓,皇上擺擺手,示意他退下。堂外,李蓮英見陳太醫麵色青灰,連忙問道:“皇上身子如何?”
陳太醫沒有回答,隻是滿臉憂心。就在這時,院外等候的宗親王爺們耐不住性子了,大聲問道:“皇上究竟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