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寒,一早一晚更是下了霜。冬日裏的病本就不易好,現在兩宮都病著,更是鬧得人心惴惴。
初九那天,儲秀宮中太後精心照顧的一株寒蘭竟然死了,這是台灣巡撫去年才進貢的,太後極是喜歡,而且人人都知道太後之前被皇上封為蘭貴人,那寒蘭不懼風雪,迎冬盛放,勃勃生機令人敬畏。現在突然好端端死了,所有人心裏都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人生了病,總是不願意熱鬧。皇後、瑾妃來請安都讓太後打發了回去。隻有大公主時不常來探望。這一日,大公主陪太後坐著,定如在儲秀宮伺候,她雖無言無語,但心思細膩,太後留她隨侍,不過吃喝卻從不讓她經手。定如正要將暖好的護手爐給太後滾入床榻,隻聽門外響起虛弱的聲音。
“兒子給親爸爸請安!”
定如心裏一陣恍然,她已經多日不曾見過皇上,心中想念早已焚心噬骨。現在皇上就站在殿外,那寒風冷雨的,他可經受地住?!
太後靠在軟榻中,略微抬了抬眉毛。
大公主連忙上前道:“老佛爺,皇上來給您請安了。”
太後沒有睜眼,也沒有答話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李蓮英知道太後是個迷信的人,她自己生病,就怕旁的病人給自己過了病氣,於是低聲道:“太後還是多休息的好,奴才這就回了皇上”。
說著,李蓮英便退著往門口走。
太後赫然睜開眼,理了理頭發,對大公主說道:“我這樣子可還能見人?快給我歸置歸置”。
李蓮英嚇了一跳,連忙停下。
大公主也是萬萬沒料到,她連忙給定如使了個眼色,定如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將太後的夾襖撚平展。此時,大公主已經取來了鏡子,太後坐了起來,對著鏡子左右端詳了幾眼,才威嚴的說道:“讓皇上進來吧”。
簾子打開,冷風裹挾著蕭瑟。
定如本想離開,可太後身在暖閣,周圍也沒個可以隱身的地方,隻好垂著頭挑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站好。
一時間,殿中安靜極了,隻聽見輕而又輕的腳步聲。皇上穿著一件棗紅色的半舊袍子,帶著黑絨麵的六合帽,身子略彎,麵容不辨。雖然有小祿子在一旁攙扶著,但看起來還是異常虛弱。
走到榻前,皇上跪地行禮:“兒子給親爸爸請安”。
太後坐的腰板直直,她沉聲開口,聲音依舊帶著肅然的低啞:“皇上今兒怎麼來了?”
皇上磕頭點地:“兒子這幾日沒來請安,心裏一直想著親爸爸。今天精神稍微好些,便趕緊過來了”。
太後神情有些不屑:“看來皇上也知道我病了,不過放心,我的病啊,沒事兒”。
這話緣是沒錯的,可不知為何,太後說出來就分外刺耳。大公主知道太後對皇上的記恨一直都沒有放下,尤其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太後怎肯輕易示弱。
唉,太後與皇上即便不是親生母子,也是親親的姨母外甥,人都說血濃於水,可這兩個最親的人卻偏偏水果不容。大公主歎了口氣,可又不敢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