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對此雖然有些讚同,但並不是很相信內閣下不去手這種事情。畢竟,狼被壓腿,尚能斷肢求存。人狠起來,很多時候,連畜生都不如。
魏水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陛下,姑且以楊閣老為例。也許動整個團體的筋骨,楊閣老是狠得下心的。但對他自己呢?陛下要知道,楊閣老此人的品行其實並不端正。所謂的正德朝的謬政,與楊閣老是撇不清關係的。他為人骨子裏軟弱,很容易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低頭。而外表又剛硬,說白了,欺軟怕硬。當年正德皇帝自稱大將軍的時候,難道就合乎禮數了嗎?楊閣老如何呢?楊閣老不敢相爭!可現如今,陛下隻不過要盡人倫之情,對生身父母盡孝,他就窮追不舍,一字不讓!更何況,楊閣老素來喜歡結黨,其子侄兄弟,基本上都在朝中位列高官,其子楊慎更是因他而得魁元榜首之位。要革謬政,先除自身,敢問楊閣老真的能夠狠得下心嗎?”
如果這麼說來……朱厚熜不由得猶豫了。這麼個說法的話,楊廷和要動其他人容易,要動自己和自己的親人,那談何容易?
想到這裏,朱厚熜點頭道:“魏先生說的有道理,這隻是其一,其二呢?”
“其二……”魏水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可知科舉因何而興起?”
這個問題……朱厚熜想了想道:“應該是魏晉之時,門閥廣立。為破除僵化之局勢,隋唐開科舉,選拔人才,以求破除門閥控製朝堂的局勢,讓下層士子入朝掌權。”
“正是如此!”魏水點頭道,“這正是草民所說的其二!魏晉門閥,就如同如今的內閣!自太祖皇帝革除丞相,至成祖皇帝設立內閣,再到如今,內閣與天子共掌權柄,不再是谘詢之所,而是權力中心。草民要問,內閣的閣臣從何處而來?”
這一點,朱厚熜再清楚不過了,他說道:“內閣素有非進士不選翰林,非翰林不入台閣之慣例,內閣的閣臣自然都是進士出身嘍。”
魏水說道:“陛下所說的當然是對的,但草民所想的,卻更為直接一些。楊閣老也好,內閣的其餘幾位閣老也罷,絕大多數,都是由進士選庶吉士,再而選翰林,侍東宮,如此一步步入台閣。說他們是朝廷高官,內閣的閣老,不如說他們就是一群迂腐不化的儒生罷了!”
這話說得夠狠,但朱厚熜卻莫名覺得十分解氣。不盡笑道:“魏先生慎言,若是讓內閣知道你的話,怕是閣老們要大動肝火的。”
“草民不在意內閣,草民心中隻有陛下。”魏水小小的拍了個馬屁,接著說道,“天下之所以要有皇帝,是因為皇帝代天授命,可以權衡百官,優勝劣汰。而聖天子垂拱而治,設官吏司牧地方。因此,草民以為,陛下統帥群臣,群臣處理朝政,這才是正常的。可陛下看如今的內閣,閣老們都不曾任一縣父母,如何能夠知道百姓之疾苦?如何能夠執掌天下錢糧?如何能夠革舊立新呢?內閣所謂的革舊立新,是要陛下遵從孝宗皇帝的製度!但我大明立國百餘載,明君何止於孝宗皇帝一人?內閣此舉,置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乃至仁宣之治如何地?更何況,如果孝宗皇帝治下是最為清明之朝代,那敢問陛下,弘治爺即位之時,曆數成化弊政多達四十四條;正德爺即位之時,曆數弘治弊政也是多達四十四條,難道都是憑空杜撰出來的嗎?孝宗皇帝治下,並非如百官描繪的那般美好,而是也有諸多的弊政!嘉靖欲立新政,必然革去一切弊政,才能叫清明。陛下試想,若繼續弘治朝的所謂新政,那麼,陛下您百年之後,是否也會被您的兒孫,指出弊政四十四條呢?因此,草民以為,內閣思想早已陷入僵局。他們未經地方,不懂如何馭民執政,隻知道謀取私利,抱成團欺負陛下年少!這豈是為人臣子所應該做的事情嗎?”